云思傲醒来之时,已置身一座极其堂皇的卧房之中,两个妙龄少女侍立在屏风两侧。她此时只觉口渴,并且头痛欲裂,挣扎着欲起身,却浑身酸软无力。见她醒来,两个侍女喜上颜色,道:“女侠前番误入鬼竹林,为敝帮帮主所救,但此时药力尚未消尽,请女侠安心静养。”说完,一个侍女道声告退,另一个则留下听她吩咐。云思傲一头雾水,向那侍女探询。原来适才自己在鬼竹林误中机关,被网罩住,中毒晕倒,其间与绿林盟总舵所在已相去不远。巡山弟子发现之后,正欲灭迹,许是云思傲命不该绝,适逢皇甫青云练功归来,瞧见她手臂上的刺青,急忙喝止手下,唤帮中精通医术的李起死为她解毒,并亲自运功替她驱毒,尔后妥善安置,此时,距她昏迷已有一日余。
这时,门外传来一声威严而洪亮的声音:“你们在此等候。”便有一中年男子推门走了进来。这人看去已过不惑,身材高大,剑眉虎目,高鼻阔口,一袭月白长衫,儒雅而不失威严。他坐到床前桌上,问道:“姑娘是什么人,跟怜青宫有何渊源,敝帮僻处世外之地,姑娘远道而来,有何图谋?”
云思傲人如其名,向来性傲:这男子闯屋已是无礼,又非自己师长,推门便以生硬语气盘问于己,更是无礼之尤,念及此处,便道:“姑娘中了你们奸计,要杀便杀,要你假惺惺卖好,你有本事,便跟姑娘过上几招,赢了再问话不迟。”听到此处,旁边侍女已吓得面如土色,颤栗之下竟失手打翻了烛台。那男子正要发作,云思傲道:“呼喝一个女子算什么,我瞧你呀,便只会装腔作势,没什么真本领。”那中年人本来脸色淡淡的,浑不以云思傲所言为意,但听她说出“没什么真本事”这句话的时候,似是听到天大的笑话一般,当即大笑起来,良久笑声方息。
这下轮到云思傲惊讶了,这人莫不是个疯子?忽见那人衣袖一拂,面前的桌子瞬间被一股柔和至极又霸道至极的力道推到了墙边,却未碰到墙面,桌上茶杯固然未倒,茶水也未溅出一滴,随后他很自然地站起身来,道:“女侠指教的是,但在下实有疑问要请教,女侠既然出下了题目,我若坚执不允,反不为美。不过女侠现下状态不佳,就让我这个不成器的婢子代我领教几招吧,倘若输了,在下当礼送女侠下山,绝不为难。”他这样说,言外之意是说,如果赢了,便要强迫云思傲回答他的问题,云思傲如何不知。那人想的却是,自己何等身份,岂能恃势逼问一女子,况且这女子似与以前的那个人大有渊源,只有等她亮出武功家数,看一看能否瞧出端倪了。他说完朝跪在地下的侍女点了点头,那侍女如获大赦,站起身,摆个起手势,道:“请女侠赐教。”她这一起身,一摆手,身形曼妙,英姿飒然,俨然名家风范。云思傲心道不妙,但比武之议是自己提出,此时退而避之,那可比比武落败更加丢脸,以后如何在武林立足?事已至此,只有先应付下这一阵再说了,心中却暗悔小觑了天下英雄。
云思傲道声得罪,出手便是一招“雪北香南”,取声东击西之意,左手虚抓对手面门,对手格挡面门之时,需同时向后退身才能应对,如此则胸腹之间必有破绽,云思傲右手便可趁虚而入。她往常用之对付寻常江湖上走动的豪客,百试不爽。但此时对手却非等闲,将头微微偏转,便让开了这一抓,非但未向后退,反而向前欺了一步,以左肩撞云思傲右身,云思傲只得侧身后退,就在此时,那侍女右手一招“依草附木”,身子再度贴近云思傲,施展短打功夫。云思傲与那侍女粘斗,所争只在纤毫之间,她一招之间便被迫退,今日比试已然败定,只是不甘败于小婢之手,这才勉力支撑。以身份高低量人,古之先贤亦不能免,但张飞原是步弓手,关羽曾作马弓手,这小婢虽只有侍女之份,也如此了得,只能让人感叹天地之大,自己之小了。
总算那侍女领会到主人心思,要逼云思傲使出能辨别门派来历的招数,因而出招之时处处未尽全力,否则早已致胜。拆到三十招后,猛然感觉云思傲出手之时力道大增,而招数之巧也大胜于前,知道目的以达到,于是凝神应对,再拆几招,等主人看出来历之后,卖个破绽跟对方打成平手便了。她应对云思傲之时,也时不时注意着主人反应,只见主人脸色越来越凝重,饱含着喜悦,又有伤心失落,似是被勾去魂魄一般,与她平时所见那个当机立断,一言立决的主人大不相同,不禁又是担心又是害怕。分神之下,终于被云思傲以一招“一叶障目”击中左肩,倒地落败。那“一叶障目”专门用于对付分心他顾的对手,是怜青宫独门武学,云思傲击败侍女,实以竭尽了生平之力。那侍女站起身来,向云思傲微一欠身道:“女侠的确比婢子高明的多了,多谢手下留情。”云思傲心里知她让着自己,也知自己趁人之危取胜颇不光明正大,但那又如何,姑娘赢了便是赢了,管他怎么赢的,于是只笑了一笑,不再言语。
说完,这侍女又向那白衣男子跪倒,言道:“婢子无能,请主人处置。”
那白衣男子却怔怔的不言语,像是回顾起了什么要紧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