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脚步打破死寂,只听玄武堂门口一人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共济会的高人,前番冯老英雄不知何故被贵会强留,想来是冯老有错在先了?”说话的正是绿林盟执法堂司捕秦正开,同秦正开一并站在门口的是其师弟孙正卯,正是执法堂司刑,执法堂距玄武堂较近,二人知道今日玄武堂奉令接待外客,但忽然听到吵嚷不绝,又听得一声巨响,连忙前去察看。见泰格脚下躺满了好几个弟兄,想是这起子洋人蛮不讲理,于是开口讥刺。赵大力一时未听明白,不知他何以胳膊肘向外拐,正要搭话,孙正卯接口道:“恐怕是的,小弟曾闻共济会个个温文儒雅,若非冯老英雄得罪了他们,那定是咱们执法堂得罪了他们,否则共济会的高人岂能出手殴打咱们的普通帮众?”秦正开接口道:“须得着人去查查,是不是咱们堂下有人抓了共济会的人?除此之外,咱们山门未曾走出一步,我可实在想不出到底是哪里得罪了这几位。是了,我上次去江夏追捕叛徒,是不是没请示过共济会的诸位佛爷?这里谢罪了。”言毕拱手一揖。
秦正开与孙正卯师兄弟俩久在执法堂任职,职司抓捕叛逃,刑讯犯过之人。犯过之人嘴硬,秦正开与孙正卯气急之时便反唇相讥,往往会讲到“看来是执法堂抓人抓错了”云云。这次出言讥刺共济会,习惯成自然。这几句讥刺常人听起来自然知道分寸,绿林盟冯三刀被共济会设局强留,所有人都是知道的,自然不是冯三刀的错,至于这句“没请示过诸位佛爷”,则更是厉害,秦正开抓捕犯过帮众以正帮规,事急从权,有时连帮主也未及请示,又何须请示这几个外来的蛮货,还佛爷?
赵大力听到此处,脑袋“嗡”一声涨的老大,他熟知这二人脾气,只消这三人一个回答地不对,秦孙二人立时便要出手,他二人不拘哪一个,均高出自己甚多,凭自己这点斤两,万万拦他俩不住,莫要打死了共济会这三个里面任何一个。一则这三人在本帮地盘上,本帮势必落个以多欺少的份;二则帮主正与共济会计议大事,共济会的人却在玄武堂遭了不测,帮主面上须不好看,到时吴堂主百死莫赎,俺老赵真是万死莫赎了。想到这里,便以眼色示意泰格与多克等,盼他们服软认输,然则他们岂能懂得,只索挺着不说话,赵大力素无转圜之能,心里连天价叫苦。眼见秦正开脸色由嘲讽而愤怒,还是皮特率先开口道:“这个管事的是谁,我这位兄弟性子向来鲁莽,冲撞之处,还请海涵。”本来他这句“这个管事的是谁”在秦孙二人听来便不受用,但倘若到此为止,还则罢了,偏生他于中华语言似懂非懂,又添了一句:“主人也吩咐过,不管谁对谁错,我们人少,必须先致歉,按你们的规矩解决便是。”这确是露西来之前私下对他几个讲的,他倒记得清楚,但这是自家人讲话,露西担心己方安危而讲的,如何方便讲与外人?他本意在讨好秦孙二人,表明自己的主子对绿林盟也很尊重,以化解干戈,但在秦孙二人听来,却成了他是受主人之命不得已而认错,秦正开怒极反笑,道:“我俩籍籍无名,也算不得是什么管事的。你既打上门来,还敢说按本帮的规矩解决,那自是有恃无恐,秦某的功夫撂下也有年余了,正好借机就教于三位。”言毕哈哈大笑。
皮特见秦正开大笑,以为事可挽救,便也跟着笑了起来,这下赵大力连带玄武堂众纷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真是不知所以了。忽听秦正开喝到:“退开,今日让我来会会诸位高人,无论胜败,哪个敢上来帮我,便是瞧不起秦某人。”言毕,一招探囊取物,直取皮特手中火枪,皮特所擅者,乃是使用火器,百步穿杨不在话下,手脚上有点点功夫,但如何是秦正开之敌,登时呆在当地,秦正开见状,心想这蛮子虽无礼,但伤及不会武艺之人,大失身份,就这么顿得一顿,多克已闪身挡在皮特身前,秦正开素来敬佩一个“义”字,见多克待皮特如此,一念之间,便收起了杀心,这一招便未击下,他撤手退开,道:“请了,三位单打也好,齐上也罢,只消在秦某手下走到一百招,这位老兄”他指着泰格,“方才打伤本帮帮众的事便作罢如何?”
多克方才挡在皮特身前,秦正开一招虽在半途收回,但他内力浑厚,劈空之力已击得多克胸前一阵阵疼痛,当此情形,不敢独斗,以眼色示意泰格,皮特。秦正开待他三人“品”字列好,见泰格、多克在前,皮特手持火枪于后,布置颇有章法,俨然一个小小阵法。秦正开心下便也不敢轻敌。他精擅轻身功夫,一招“鸟惊鱼骇”,身子拔地而起,越过二人直攻三人之中最为薄弱的皮特,意在打乱其阵型尔后各个击破。这一击先声夺人,来势奇快,皮特手中火枪方才鸣过一次,此刻慌忙中未及装填便扣动机括,“噗”地一阵火花,将秦正开那招逼了回去。然则秦正开那招本就是虚招,,皮特只见一道身影闪过,手腕已被秦正开拂中,那把火枪也掉落在地。本来他们这种阵型,最厉害之处在于最后方那柄火枪,而秦正开一拂之下,不仅将火枪打落,还顺手点了皮特腕上外关穴,剩余二人在秦正开看来便不足挂齿,然而秦正开毕竟小觑了他们,无论是泰格还是多克,单独接战,或刚或柔,秦正开均可将之击败,但二人联手,刚柔并济,宽猛相纠,便无破绽可寻。想要取胜,秦正开以深湛功力与之缠斗,耗到对手后继乏力,当然也能做到,只不过要拆到数百招之后,这“一百招之内”的赌便要输了。
转瞬间,秦正开已与那二人拆到十招之外。泰格出手刚猛,但是拳路明晰可寻,秦正开或接或闪,每次总能令泰格千钧之力的拳招差三两寸不能击中自己,偶尔抽出空来回敬一二也能乘隙而入,直取泰格防守空当,但多克在旁骚扰,因此没有一招能使到底,也就无法伤及泰格。与多克对阵时,更需加倍小心再以,这人武技似得自东洋倭奴国,论真实本领不见得及得上泰格五成,但浑身机关,信手拈来,便可作为暗器,更有一宗本领,便是泥鳅般的柔软身形,飘忽不定的诡异步法,因此他八成精力全放在了对付多克身上。既需与之斗巧,又要时刻注意防不胜防的暗器,秦正开暗自焦躁,心中暗骂东洋无耻,然则骂归骂,却不得不叹服,东洋人能将无耻手段发扬到如此程度,肯定是下了一番功夫的,自大唐起,只怕在“无耻”二字上沁浸了不下千年,否则这多克又非东洋人,学得几手东洋武技皮毛,焉能在堂堂绿林盟执法堂司捕手下走上十招?
秦正开心中盘算着,他既欣赏多克方才对皮特的义气,又恼恨他招式阴险。眼下三四十招已过,秦正开手上加劲,已附上八成内力,无论拳掌,均已可开碑裂石。多克与泰格处身其中,渐感吃力。其实“取巧”二字,只适合用以对付实力与己相当者,才能有效,至柔方才挡至刚。若单凭“取巧”能胜得天下人,谁还去肯下苦功去学真实本领?多克所以留得命在,一则秦正开知他们此来是本帮所邀,二则也想借机摸摸他们武艺家数,手下始终留着分寸,否则开场便能射瞎多克双眼,他会暗器,难道秦正开便不会么?所以交手到此刻,换作泰格直撄其锋,多克从旁策应,伺机偷袭。此刻泰格与多克虽已左支右绌,仍可以勉力支撑住,只是秦正开手臂上内力充盈,其坚胜铁,更强于赵大力的金钟罩,所以泰格无论格、挡、击,只要触碰,便感一阵酸痛,不过他不肯服软,强自支撑,但不免出手越来越迟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