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的朝代?”
“提醒您一个字儿,燕——”吴耻知道搔到了木从心痒处,便故意卖个关子。
提到燕,木从心先想到了之前行侠仗义的燕飞,想了想觉得不是,燕字?突然,脑中一闪,囔囔自语道:“姑苏燕子坞?是姑苏燕子坞?姑苏燕子坞!”他本想说“姑苏慕容”四个字,但宋距今少说有五百年,休道野史载慕容复疯癫之后,慕容家名存实亡,即或是慕容复未疯,一姓一氏能在武林延嗣五百年,也是难极之事!难道慕容家式微之后,又再中兴?想到此处,他言语中便将“姑苏慕容家”改成“姑苏燕子坞”,毕竟燕子坞存世五百年更容易一些。
“天下英雄会正是设在姑苏燕子坞,调停者跟咱帮主一样是复姓,唤作慕容景行,是位了不得的人物!”
木从心越听越是心惊,但转念一想,这吴耻嘴里的话,如何信得,轻蔑一笑,道:“你怕是评书听多了,却把些不稽之谈拿来哄我?你还要命不要?嗯?”言毕作势欲打。
那吴耻却正色道:“这几句确是真话,我赖以立身的虽然是“无耻”二字,可那是对外,这并不妨碍我的忠心,涉及到本帮的事我如何敢胡说?若无这份忠心,绿林盟执法堂御下极严,怎会容我这么个——咳咳,活到今日?忠心便是我可取之处。您还是听我说完。”
木从心听到此处,便不再讥讽于他,点点头,任他继续道:“咱们方才说道两帮十二省,本帮七省已说了,青帮的五省是哪五省?他们是山东信字分舵,舵主杨仗佑;宁夏智字分舵,方惠成;安徽礼字分舵,吴天成;直隶义字分舵,林大江;河南仁字分舵,张敬之。简而言之,就是仁义礼智信,张林吴方杨。昨天闹场子的,今天下手偷袭的,我猜是张敬之的部下。对了,方才死的那几个兄弟唤作吴仁、吴义、吴礼、吴智、吴信,他们人如其名,各有所长。小的推测,许是这几个名字犯了青帮的忌讳,故而遭了毒手。其实要我说,一个名字而已,至于那么较真么,他这一较真,可不是害惨了我这五个兄弟?”木从心却对他的“高见”大大地不以为然,袭击他们的并非敌对帮会,此一节吴耻这喽啰不知情,那也怪不得他,但武林中人将名声颜面瞧得重于性命,这几人身处青帮地界,却取这么放肆的名字,人家不去向这几个较真,却去向谁较真?“对了,你口口声声说张敬之,这个张敬之是什么来头?”木从心道。
吴耻答道:“要说这个张敬之,倒也算得是个人物。青帮当年被咱们打得节节败退,五省中倒有安徽、宁夏二省加上河南半省被咱拿下,据传是张敬之说服其他四位分舵主,向朝廷投诚,与之沆瀣一气,这才赢了一阵,收回了安徽、宁夏两省。这一阵,本帮元气大,咳咳,这个这个,伤了一些元气,正在此时,有人上门找到皇甫帮主,出面调停,天下英雄会的规矩,就是趁着这个契机定下的。而青帮,地盘虽然收了回去,但各个场子却七零八落,急切之间难以恢复元气,眼见帮众四散,又是这张敬之与朝廷磋商,谋下了漕运的差事,北方五省青帮这才稳住阵脚。方才咱们言及调停者乃是姑苏慕容家,您不信。请您想想,两帮十二省,却何以没有江苏?”
木从心这才注意到,整个中华东部之地,除了险山恶水,几乎全被两帮十二省囊括,而江苏富庶几为中华之最,却偏偏没有江苏,这是为何?
吴耻道:“所谓苏湖熟,天下足,更兼天下货殖集散于苏扬二州,是以中华大地,以江苏最为富庶。江苏为青帮势力下的山东、安徽所包围,若要取江苏,理应手到擒来;绿林盟虽无此地利,但若执意要取,量来亦不甚难,可何以两家都不去取江苏进而壮大实力?”讲到这个份上,傻子也猜出是因姑苏慕容氏之故,木从心懒得回答出这个问题以证明自己的聪慧,于是来了个沉默不答。吴耻便自答到:“那自然是因姑苏慕容氏了。”
木从心这才问道:“五代之末确有慕容龙城前辈,创下种种神妙武艺,传至北宋哲宗年间,其不知几世孙慕容博功力虽深,所学亦多,但却出家为僧;慕容复所学却不及乃祖十分之一,即便慕容复功夫悉数为其后人习得,也不见得能保江苏一省不为帮会势力所犯吧?”
吴耻道:“嘿嘿,这慕容复虽不成器,却有个女子对他情根深种,历经坎坷,偏偏在慕容复失心疯之后方得以与之长相厮守。这人虽是秀美绝伦,但毕竟是凡人,百无聊赖之际,便去追寻甚么不老长春术,苦求无果,遂生自创之心。常人若存此念,那不过是笑谈罢了,然而此女与当时的逍遥派大有渊源,又对天下武功十知六七,岂是寻常女子可比?以此为基,虽然不老长春术最终也未能求得,可误打误撞,却在武学理论境界方面有了极大创建。”
木从心听到此处,不由得思绪万千,女子容颜绝美,当然是极大的好处,可转念一想,也是极大的负累。吴耻口中所述的这位女子,若非绝美,便无需顾影自怜,劳神费力,去追寻那虚无缥缈的不老长春术,便能专心与意中人共度余生了,何况有求必有憾,求之不成,徒增烦恼,却又何苦?想到这,木从心不由得又叹了口气。吴耻满脸堆笑道:“不必叹息,三步之内必有芳草,您英俊潇洒,想要漂亮的小娘儿,还少的了了?”吴耻说到此处,余光注意到莺莺正愤恨地盯着自己,急忙改口道:“这位女子所创,自然是传到了慕容复后人手中,但一度因过于艰深而未有人领会。于是她的创见,连同之前求得的逍遥派部分武学便以书册形式流传下来,后不知慕容家第几代后人,聪明绝伦,终于将其融会贯通,但此人神龙见首不见尾,素不与江湖上其他人等来往,因而少有人知。百余年后,终于到了慕容景行父亲慕容仰止这一代,清兵入关,多铎率兵进犯江苏,慕容仰止便欲独善其身,亦已不能,于是慕容家即在此时入世襄助史可法抗击清兵,但众寡悬殊,慕容氏武艺再高,又岂得与十万精锐相抗?史可法与慕容仰止退至扬州死守,终于不敌,史公殉国,慕容仰止救下史公后人,不知去向。再后来便是‘扬州十日’了,听闻慕容氏又在其中折冲转圜,救下了不少百姓。正是以此名望,才博得两帮十二省之敬,不犯江苏!但也正因抗清之故,慕容氏远遁他乡,不知所在,仅在天下英雄会之际,于燕子坞一现罢了。”
木从心听完,这吴耻所讲,虽种种不可思议,但细细思之,无不合若符节,量来不是虚言,他又沮丧又兴奋——-沮丧的是,自己甫入武林,隔行如隔山,一介下三滥于武林之事所知都较自己为多;而兴奋的是,自己身在十三司之时,万万不会料到,江山代有人才出,要侠剑江湖,又何必掩卷长思,哀叹斯人已逝,武林日衰,眼下这个武林,不也热闹得紧么?木从心初被驱逐之时,万念俱灰,只凭一口要强之气撑着,心头所想,不过是行到哪一步算哪一步罢了,甚至渴望那一日早点来临;而今日他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崭新的武林世界,里面的一切无不令他心驰神往,他瞬间下定决心,要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