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道:“这就对了,这贼贱人除了武功之外,一无足取,你们若见识了她的手段,只怕也不能活着跟我说话了。”言毕抬手间便为八人解开穴道,手法之快,之奇,均是不可思议,八人只见她袖子一挥,身上痛楚便即消退,那女子道:“你几个既是这贼贱人之敌,便有可恕之道,这就饶了你们罢。”
申虎方才被点了鹤顶穴,在地下跪了好一会儿,此刻膝盖仍感酸麻,却改不了多嘴多舌,只见他摇摇晃晃地站起,道:“我等定当与这贼贱人周旋到底,她武功再高,也要闹他个鸡毛鸭血!”
那女子哈哈大笑了一阵,冷冷地道:“我饶你等,是见你们与这贼贱人为敌,心下欢喜,却不是为了假你几人之力来对付她,姑奶奶要对付她,难道自己没有手么?再者,凭你们这几块料,要闹得她鸡毛鸭血,只怕还得再练上三十年,那时候,你们没死,她也死啦。你们还不走么,嗯?!”
宫承瑞见状,无论如何不能与之硬拼,道声告辞,便率众离开了延祥寺。一路上,他当真是又喜又忧,方才那妇人既要对付白莲教,想来不会对教下徒众留情,自己一行人便有可趁之机,人家不需假借自己之力对付白莲教,自己这边却可借她之力搭救王爷;忧的是这妇人脾气喜怒无常,自己要利用她,须得小心从事,莫要被她发觉了,死地残酷不堪。唉,女人心!
于是,宫承瑞一行二次“迎驾”未果之后,这几日便向开封府衙通气。新任开封知府是个浑身消息儿的角色,早知有重要人物到了河南,却不知是康熙身边儿的大红人儿,一经得知,苦于巴结不上,顿觉怅然若失,愁地茶饭不思,已是瘦了一圈。这次突然得到“宫大人”传召询问,喜得好比范进中举,连滚带爬地进了“宫大人”驻跸之所。宫承瑞与开封府衙并无统属关系,开场免不了寒暄几句什么“圣上万年”、“公忠体国”之类的场面话,那开封知府得到“宫大人训诲指教”,竟当场跪请宫承瑞“赐字”,宫承瑞哭笑不得,心念一闪,草草写下“五体投地”四字,意在讥刺这人,但开封知府却如获至宝,立刻命左右装裱,以作“传家之宝”。宫承瑞心下暗暗好笑,好笑之余又是叹息,似这等草包,文不及应门五尺之童,论到风骨志气,似乎比之宫中割了一刀的太监老公儿们更为可鄙,却做了几十万黎民的父母官儿,又怎能怪白莲教、“朱三太子”之流揭竿而起?!然则想归想,这一番小意儿奉承毕竟哄地宫承瑞眉开眼笑,宫承瑞一摆手,手下老二李峰午走上前去,与开封知府谈起“七个白衣美貌女子”之事,令其遣人搜寻七人下落,至于王爷遭擒之事则不敢直言相告了。
宫承瑞一行原不想与地方官员打交道,眼下既然现身,索性便在官驿住了下来,官场习气,上宪一个屁恨不得顶自己老子一百句话。李峰午虽是一再申明,令开封知府务须小心在意,隐秘从事,但令下之日,开封立即满城风雨,不仅如此,开封知府更调遣府衙兵丁、县衙差役、乡勇民兵搜索开封周围山野,恨不得连兔子洞都翻了一遍,搜到现在,却丝毫不见七薇影子。
宫承瑞空自焦急,却无用处,想到初次见到正清大师时谈及的“云在青天水在瓶”,索性顺其自然,百无聊赖之下,听闻有处小店所做菜肴滋味佳美,索性携兄弟出来打牙祭,少林寺四僧则留在驿站,颂念经文。
云思傲恰在此处,吃完酒饭,提了那袋金银,出去散给穷人家的妇人儿童,见这些人衣不蔽体,不由得又多愁善感一番,一番折腾,不知不觉已到了子丑之交。昂然无睡意,于是缓缓回城,想到木从心此时当已睡去,便向自己住处走去。走着走着,不知不觉竟自木从心所住的荒宅门前走过。索性停下脚步,便欲窜上房顶查看一番,想想非礼勿视,觉得不妥,于是吃吃笑了几声,回到住处。第二日她便如往常一般,作江湖豪客打扮,在木从心寻常出门的必经之路上,找了个茶楼,讨了三个铜板一碗茶水。茶馆虽上午也开业,但除了科举时节举子们讲史论文,早晚不绝,寻常时节往往需到得下午乃至傍晚才有大批客人陆续到来,聚在一起扯淡闲篇,现下非科举时节,她一人早早地坐进茶馆,虽是怪异,但别人也只当这个豪客打扮的人昨夜赶路辛苦,来喝碗茶而已,不疑有他。偏是她自己,喝茶时,眼神余光不住瞟着窗外,担心漏掉木从心身影,眼睛却只盯着手中那碗茶水,喝完一口,便即正襟危坐,一动不动地盯着桌子,像是生怕别人能窥探到她心事似的。她尽量想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些,却哪有客人如童子求学般端端正正坐着饮茶的,好在她的异常姿态虽引起了茶博士的注意,那茶博士也只当她是个怪客而已,并不疑有他。如此坐得大概有一个时辰,桌子上每条缝儿、桌木多少条纹路都看的数的清清楚楚,却还是没发现木从心身影。她生怕漏掉了什么人,于是回想,这一个多时辰,窗外走过二十三个小贩,十个挑夫船脚,一个高鼻虬髯黄发捧着一本怪书的洋夷子,书上写的似是“圣经”二字,两队巡逻衙役,每队十二人……想着想着,端起碗来作势又喝了一口,却发现早已喝光,于是吩咐茶博士添水。如此添得四五碗,一撮茶叶早泡得没了茶味儿,此时时近中午,渐有客人到来,云思傲再唤茶博士添水时,那茶博士脸色便不那么好看了。若在平时,依着云思傲脾性,这茶馆已然翻了过来,但此时云思傲心中有事,便不计较。她再一次回想街上路过的诸人,官兵当是巡街八次,每次十二人……这定是出了什么事,否则官兵怎会如此频繁地巡街?今日木从心又未见人,难不成他行侠仗义之时,竟得罪了官府,现在正被捕拿?其实官兵搜寻,乃是奉命查找七薇,与木从心并无干系,但关心则乱,她此时既想着木从心,那这世上发生的一切事在她眼里便都与木从心有关了。啊呦,听说他诛灭了铁掌门满门,莫不是与此事有关,若如此,他被捉住,焉有命在?想到这里,丢下仨个铜板,急匆匆去了。她奔向木从心住的荒宅,果然无人,想此事定与官府有关,于是收拾停当,单等天晚,便欲前往开封府衙查勘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