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绕道书案前,双手托起跪在青玉上的老尚书后,又道:“朕虽是一国之君,却也明白现在是非常之时,且众将士守卫边疆的辛苦与此时的诸般无奈,朕也心中有数。这次迎接大将军回师朝廷,本就为了犒赏三军,褒奖有功之士,怎么会因为些微无足轻重的小事而改弦更张?”
赵旬明白这位少年天子会冷静的处理事态,只是除此之外,他最大的希望是两人的心底不要留下芥蒂。
因此正待要说些什么,可赵旬还没开口,就被皇帝的摇手制止了。
“爱卿要说什么,朕心中明白,只是事情究竟如何,还要等大将军亲自来这御书房后才好定夺。此时,爱卿就放宽心吧。”说完抬手示意赵旬可以退下。
话到如此,已没什么可说。赵旬行礼后便离开了御书房。
走在去敬德殿的路上,赵旬心中还是不太踏实,这位少年天子虽然从始至终都是温和的态度,但他的心思太过深沉内敛。因此让赵旬摸不透他对李辉的态度。
他既不像赵旬最初辅佐的那位君主般豪气干云,却也绝非懦弱胆小之辈也不像前朝他的父亲般深思熟虑,却也非短视偏听的无用之人。这几年他的杀伐决断已显示出他的果断与手段,尤其如此,赵旬才更担心。只怕他将李辉视为无法驾驭共事之人,到时候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现在的皇帝名叫景文,是前朝老皇帝的幺子,从还是皇子时这人就从没给旁人留下过多的印象。直到上一代君主在赤虎之乱中将要谋逆的二子废黜软禁后,他这位最小的皇子才渐渐进入人们的视野,只因为成为太子的大皇子身体也是从小便病弱的关系,他将是最后的皇位继承者的储备。
如果不是大皇子在老皇帝病重时,被御医确认查出了肺痨,并在随后数日内将太子位让给这位弟弟,估计不会有人觉得他能登上大统。
想想仅仅过去不到十年的那一场夺位之战,估计被软禁的二皇子会悔恨的咬牙切齿吧。如果不是他过早的起了杀心,没准如今的皇位上坐着的会是他。
只是赵旬却很庆幸老天能有这样的安排,因为大皇子的闲散与柔弱和二皇子的狠辣与暴躁都非皇位最好的人选。
赵尚书虽已年过花甲,却仍然精神矍铄,脚下虎虎生风,边想边走片刻后人就到了敬德殿。
看了看天色,此时已是巳时二刻。李辉向来言出必行,估计很快便能再见那不断给自己找麻烦的小魔头了。
兵部尚书步入大殿时,三公九卿早已来齐,就连深居简出的大皇子如今的荣宣王也在列,赵尚书一路和经过的众人打着招呼。在经过吏部尚书张鸿时,那人仍在忐忑不安的杞人忧天。也是实在看不得他那副担忧的样子,赵旬出言道。
“张大人稍安勿躁吧,一会儿就有消息了。”
果然,就在赵尚书回到自己的位置站定后,内侍宣布皇帝也来驾临敬德殿。这就预示着迎接大将军的人已经在金水桥上迎到人,估计不过片刻大将军就将到此朝拜。
随着一声通报,与同样高亢的“宣”字,在众人的期待下,李辉终于步入了敬德大殿的大门。
熠熠生辉的细鳞甲在日光的照耀下,随着李辉的举步前行而泛起一层耀眼的磷光。也许是阳光角度的问题,或是将军的铠甲质地不凡,如水纹般的波光映入了整个大殿,似乎已将整个内廷装入了一片泽国。
从正门而入的大将军步履稳健,缓缓踏出的每一步似乎都压在众人的心坎上。
“臣李辉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军人特有的浑厚嗓音在大殿之中回荡。
列席的众人,在大将军的朝拜后亦附和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震耳欲聋的声音在大殿里震动着人心,这让景文有一瞬间的晃神,似乎自己又回到了不久前的加冕典礼。
这次没用内侍代言,景文亲自开口说道。
“大将军免礼,众臣公平身。”
“大将军多年征战在外,众将士浴血抵御强弩,保我大好河山、万里家园,免受涂炭,今国力日强,予重金犒赏三军,按功劳高低晋级评定。”景文眼神示意内侍将早已准备好的长长的一卷明黄色的娟纸展开,那是奖赏册封的卷轴,是无数人流汗流泪流血守护之下的国家给予他们的些微回报。内侍收到命令后高声诵读道。
“昭曰:将帅士卒中立功者,依其所获功绩赐良田布匹不等。战死将士家眷从优抚恤。擢升原戍北大将军为镇军大将军,赐食邑五万户,京中宅邸一座,绫罗绸缎各千匹原云麾将军贺芝云,战功卓越,破敌六万,擢升怀化将军,良田千顷,绢布……”
冗长的封赏诏书上罗列了无数的军中将士,几乎所有的兵将都得到了他们应得的赏赐,且擢升的职位与赏赐的东西只比李辉年中上书要求的更高且更多,且无一被削减。
只有一条,是自己写在信里,今晨派人要兵部老尚书帮忙劝说的封赏没有被提及。
李辉心中摇头苦笑,的确,这个要求他自己都觉得荒谬的无以复加,何况是在一国之君看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