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刚走，刘海就来了。

刘福老爷子的生活很规律，湖边下棋、梅园听曲儿、家里宠喜儿。

所以，刘海很轻松找到了他。

绿柳湖这边儿人很少，房子也不多，有个茶馆年头很长，一些老头儿喜欢过来摆龙门阵。

今天茶馆生意好点儿，不过那些老头没了，有限的坐位都被刘家护卫给占了。

小心无大错，山阴城太大，监控不到的地方也很多，不管是胖老头或是瘦老头，不带个护卫都不敢出门。

父子二人坐在湖边闲聊，难得老爷子这么好说话，没有了说教，多了家长里短。

太阳照得人暖洋洋的，两个妇人正在湖边青石上捣衣，嘀嘀咕咕的说着什么，偶有笑声传来。

往日里，刘海也许会往湖里扔颗石子，换来小媳妇的笑骂。此刻却想的是怎么才能撑起家里这根顶梁柱。

老爷子气色不太好，刘海很是心焦，要不要把真相说出来还没有想好？

绿柳湖纪录了刘海的许多回忆，很小的时候就常常跟着老爹过来玩，天冷的时候就喜欢往水里扔石子，打水漂或是吓鸭子。夏天的时候喜欢光屁股去湖中摸鱼，老爹担心自己的安全，总被秦老头杀得片甲不留。

有一次，自己将启蒙先生气走了，老爹拿着荆条追着自己绕绿柳湖跑了两圈，最后一个猛子扎入了湖里好久没冒出水面，将老爹吓坏了。

不过从那次以后，老爹棋艺进步了很多，再也不会分心了，就没见水性这么好的小子。

年龄稍大些刘海就开始习武，虽然总想偷懒但躲不开老爹的亲自督促，相较于读书，练功虽然累死个人，但进境明显收效也很大，他终是一天天坚持了下来。

刘海不爱读书，不代表不喜欢去学堂，学了武功当然要学以致用，他从小就力气大，年龄比他大两三岁的小孩都不是他对手，他成了学堂中的小霸王，也收了不少跟班，其中还有一个爱笑的小姑娘。

记得小姑娘脸蛋儿胖呼呼的，自己还亲过那颗红苹果，只是后来没毕业她就不来了，听说家里生意不顺，将她早早嫁了人。自己也去过她家砸门，除了一个老仆宅子里空荡荡的，为此还伤心了好长时间。

回家后免不了又是一顿板子，等睡着后，老爹总会悄悄的进屋给自己上药。

现在想来，老爹对自己的宠爱不比小喜儿少半分，而自己从小到大只会惹祸捣蛋，从来没分担过老爹肩上的重担。

刘海忽然就问了一句：“爹，假如有一天真的有危险，我是说那种让家族覆灭的危险，你会怎么做？”

刘福将视线从湖面收回，认真的看着刘海，内心的想法让人无从捉摸，他淡然的说：“生于斯，长于斯，死于斯。”

就是这么轻描淡写，这就是老爷子，刘海抓狂却不能表现出来，但又必须给出反对的理由，“爹，这都是什么年代了，您的想法还这么老土。屈夫子故土难离才有了这句话，我们刘家与山阴哪里有这么深的牵绊。大明国土万万里，为什么就不能出去看看？”

刘福目光闪动，若有所思，“二子，你发现了什么？”

“那到没什么，薛元已经死了，按理说我们不会再受牵连。就是昨夜我做了一个梦，我在千军万马中厮杀，那些人杀也杀不完，劈风都砍出了豁口，最后还是死在了万箭穿心之下。”

这个梦当然是刘海编的，现在得想办法让老爷子搬家，离开这个漩涡，离开燕王的视线，家里有那么多银子，无论去到哪里照样会过得很好。

见老爷子不言语，刘海接着道：“爹，稳妥起见我们还是暂时离开一些时日吧，就当出去游玩一两年，以后还可以回来啊！”

老爷子还是不说话，怔怔的看着湖面，或许他眼中什么都没有，刘海是真急了，就想将情况原原本本的说出来，不信老爷子还能坚持己见。

老爷子却在这时开了口，说出的不是什么哲理，也不是老顽固的倔强，刘海从没见过这样的老爹，让他思维停滞了一瞬，这一瞬间仿佛听到了老爹烛骨般的心跳。

此刻，老爹的声音，迷惘中带着深深的眷恋，神情坚定、透着安详，“二子，我从来没提过你的母亲，但她无时无刻不陪在我身边，这里的每一条街，都有她的气息，这里有太多欢笑，太多回忆。如果有一天不得不离开，你就将我葬在这里……”

“这……，您……”刘海始终没有说出来。

刘海将头抬高了几分，假意看着那颗红艳艳的太阳，眼里有了一些湿润，这样的老爹触动了他，心中酸涩。

“爹，您都说些什么话啊，我也就随意说说，哪有那么严重，我也是被那个梦给惊到了。

再说了，不管是谁敢犯我刘家，都得先过了我这一关。您不知道，儿子现在可厉害了，若是不动刀子，千儿八百人不是我对手，呵呵。你就安心吧。”

也许老爷子猜到了一些，也许没有。刘海已经不打算说出真相了，说了也没用，刘家已经调动了所有的力量，再没有底牌了。以其让家里人心惶惶，不如由自己试着独自去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