隶人南身处在集里大宗的居所里,一夜没有睡着,旁边的其他鄙隶之民也是同样如此,一直在室内窃窃私议盗首之举。
这对于他们而言,这实在是破天荒的见闻。
可是卫青的榜样在前。
那么卑贱的隶人,竟然穿上了氏族深衣,手持青铜之剑,温尔尔雅宛如卿族君子在前。
如若他们也能如此,便是给盗为奴,把命交由盗首又能如何?
隶人南没有参与讨论,他唯唯诺诺惯了,没有多少主见,挨到天光大亮,刚自迷迷糊糊睡过去一会的隶人南被人叫起来。
“南……”
叫他起来的是隶人斤,比较起他的瘦弱,隶人斤要显得雄壮许多。
隶人南见外面旭日已升,心里大慌,忙从榻上爬起来。
他们这一百多个符合盗首条件的男丁都被分在这个集里主宅,等到隶人南随在隶人斤身后颤颤惊惊地抵达地方,只是看去一眼,便惊得呆了,再拿口鼻一闻,口涎都能下来三尺。
偌大的庭院,薪水熊熊燃烧,正中有大鼎,更有簠、鬲之器。
旁边摆有三十个几案,几案上敦、豆、匕、盘、箸,每案前后可入座四人,足够他们这一百人全部坐下。
“入座。”
隶人南认得这个威风凛凛的贼将,他昨夜拿着狼牙棒不知道打杀了多少集里国人,别的贼卒都称之为旅帅。
一百多个鄙隶男丁畏畏缩缩,齐齐把目光望向簠、鬲之器内那些往日里可望而不可及的吃食,连连生吞口痰,却没有一人敢上前去入座。
这是集里国人方能享用的鼎簋之食,他们哪里来的资格,尤其是当中的主食,看得所有人纷纷色变,隶人南更是险些晕倒在地。
拇指般大小的米食晶莹剔透,泛着诱人的色泽,那不是三等精米么?
“其他随意,精米每人三粒,多食者杖责。”
贼卒旅帅挥挥手,当下便有其他贼卒在后驱赶他们入座,隶人南随在人群里怎敢忤逆。
举箸的右手颤得数次把箸丢在地上,隶人南几乎是被贼卒们逼着进食,他头脑又如昨夜一片空白,等到精米入喉,一股难以形容的暖流蔓延周身。
便在此时,隶人南听到旁边有呜呜之声,他傻兮兮地看过去,发现那是鄙人两。
不知道他为何而哭,且哭得如此泪流满面,贼卒们也不去训斥他,接着呜呜之声此起彼伏,等到隶人南下意识地去抹一下脸颊时,发现自己也是一脸泪流。
今生能食一粒精米。
死亦足矣。
他们都是这么想的么?
隶人南首次感觉自从起榻的那一刻起,所有的一切都如梦境。
庭院外走来两人。
隶人南看去一眼便认出了,当头的贼人是盗首身旁的贼副,而随在贼副身后的是卫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