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估计他一定担不起一满担粪也就只给他舀半担,也料到这粪水在他肩上的桶里要兴风作浪,因为大家对“满罐不荡半罐叮当”深有体会,于是在每一只桶里都放上一片大南瓜叶。
然而他担大粪的那个相简直让人看不完,扁担在他肩膀上前后不是平的,前头老爱翘起来,为了摆平扁担他双手死死往下攀住扁担前头,背弓成个犁辕摇摆着向前走。有人指点他把扁担居中,腰挺直。
他虚心接受教育也照样做了,可是扁担的后头又翘起来了,他又用双手死死顶住扁担前头。
在平路上勉强保持平衡,上岭就别想把持住,这时扁担往后溜人也往后倒,他就成了一棵庄稼给浇了粪。
粪泼了桶也摔破了他也急了,这次破坏行动又该遭倒批斗了。
居然把改造的工具都毁坏了,这不是消极怠工,对社会主义不满吗?
这粪桶摔破了事小,大家晓得他是一个无用之物,舍不得给他好工具用。人们心痛的是这泼了的粪,粪是庄稼的营养,村里这一大片的土地上的庄稼全靠农家肥来养,哪里养得过来呀?
看那一株株庄稼长得黄皮寡瘦的,严重营养不足。
村里还专门派劳力外出捡狗粪,捡粪人一手提着土箕一手拿着耙子沿着屋堂附近的田埂转着圈儿找狗屎,一天到晚捡不了一吊担碗。
看,这样一担粪一家伙就给他泼了,这粪要浇多少棵庄稼,要减少多少收成啊!
在他作好了挨斗的准备时结果人们赦免了他。人们似乎谅解他,没有哪个坏蛋搞破坏不保护自己反而严重伤害自己的。
更何况他是那么洁癖的一个人,泥巴粘到手上当作梅毒巴上了,用肥皂洗了几遍清水濯了又濯,给粪这么浇了个透估计他非要把皮刮去一层。
吴老师的自我伤害解不了人们心头之气,人们气不过骂几句:“看得屁见,无作用,只噜吃得干饭。”
他不是来休养的,不能因为他这也不会那也干不得一天三餐吃饱了闲着。
队长又安排他去割草,这种农村小孩都会干的活然而偏偏他干不好,镰刀不割草偏要割自己的手指,鲜血淋漓、皮开肉绽的让人看了发怵。
“天啦,莫作孽呀!他不是干农业的料,只当得相公。”有人说,这话听起来像鄙他实际是带点同情的实话。
队上实在没有他能做的事,这时那放牛的老头病了,队长让他放牛去。
他欣然接受了这项活儿,他带上白色的口罩,白色的手套,高筒的雨鞋进了牛栏房。他把牛赶到河边,用水把牛浇个遍,打上肥皂,用鞋刷子满身刷,把牛身上刷得白泡直翻。
给牛洗澡还打洋碱肥皂,这是农村里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看热闹的人来了,队长也来了。
队长老远就叫:“天拉,叫你放牛就只要找个有草的地方把牛放着吃,你给它洗什么澡呢?它本是邋遢东西,你一天给它洗一百遍还不是邋遢?你做好事哟,水牛是水里捞的东西,一天到晚浸到水里没事,可这黄牛挨不得水,感冒了没药治。”
队长说什么都不要了这个人,只要哪个队要白送还倒贴一年饭钱。一株这样的毒草,一匹这样的害群之马,一个这样的活宝!
哪个队要他呢?人们避他唯恐不及,恨不得把他丢到那老山林中的庙里去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