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唯喻从梦中惊醒时,面上泪痕犹在。面前的酒神沈醉,刚刚砸碎了酒缸,从中取出一个大红葫芦。
“为帮你们见这一面,我可是欠了雨师好大人情。”酒神将葫芦挂在背上,悠然道:“现在乖乖的跟我走,那老秃想必已经等的不耐烦了。”
酒神挥手间,玄陵的大门于虚空浮现中开,浓重的阴气便已经溢了出来。叶唯喻只觉眼前一花,人已站在了玄陵之内。距她上一次进入玄陵至今也已百余年,帝陵中的光景已然大改。处处亭台宫阁大部修补完毕,成群结队被疫为劳力的魔仆野鬼仍在苦干不休。
但是这些鬼魔已不似原先那般驯服,望见有人进出,目中尽皆露出凶光。鬼魔的停顿惹来监视恶兽的厮吼,在十几只鬼魔被撕碎吞吃之后,劳疫又渐渐恢复了秩序。
叶唯喻心下不安,问道:“鬼魔凶性复萌,那位监守如何不管?”
“哈,你鞭笞了人家几十年,怎么还揪着不放。”酒神一笑道:“这个害你们劳燕分飞的家伙,怕是已经被你的小相公干掉啦。”
“这……”叶唯喻心旌神摇。她在玄陵修行时,曾深恨白修罗当年之举,以当代圣女之名,狠狠的拷打过他,伤了他的本元。然而她却也知道,白修罗固然有错,但于大节无亏,是个值得尊敬的前辈高手。此时得闻他死于鬼哥之手,既乐于鬼哥平安,又有些哀于这位前辈作古。
酒神之神通广大,带着她不断深入阵界,几乎视重重阵障于无物,很快来到了玄陵核心的十绝塔内,但此时十绝塔阴寒极重,表面已经结了厚厚一层霜冰,唯有塔顶最高层中还释放着光明。酒神摘下背上大红葫芦,灌了一口烈酒,便猛的向此塔喷出一口酒雾。
这一口酒雾着塔即燃,几乎在一二息间便点燃了整尊十绝塔。熊熊赤焰之中,那阴寒的霜冰迅速消融,层层塔窗中向外飘散热气。酒神一抓叶唯喻手臂,一晃间便闪入塔内顶层明堂。明堂中此时有十余人静坐,居中一位男子身上大放光明,一派神圣高洁之相。
“多谢酒神。”众人齐声道。
酒神也还礼道:“明尊与诸位辛苦。”
明尊看了一眼叶唯喻道:“圣人已有数日没有音讯,我担心……”
“担心也没用啊老弟。”酒神瓮声道:“摩诃四天王下界,小白已经顶上去了,只是怕双拳难敌四手。你带上十绝斩去帮他,替我砍他们几颗头颅下来。”
明尊迟疑道:“十绝斩乃镇狱重器,我若带走,你与圣人怎么办?”
酒神嘿嘿一笑道:“圣人虽老,还依旧是圣人。洒家虽睡了几万年,醒来可还是酒神。倒是你这些年来强自支撑,在仙灾里坏了根基,不带上利器怕是要坠了本盟的威名。”
“不敢有负道友之命。”明尊豁然起身,伸手虚抓之处,整个十绝塔剧烈摇晃,一柄怪形逆刃长鸣中浮现在他手中。
明尊座下十余位仙士齐齐道:“吾等拜别酒神。”
以明尊为道的十余道流光驰走,整个十绝塔便迅速黯淡下来。叶唯喻只觉手臂又被酒神抓住,却是脚下蓦然一空,便开始直坠下去,随即知觉便开始模糊。
坠落的过程极其漫长,久到叶唯喻几乎怀疑有数个时辰之久。到落实之时,她几乎是腿脚发软差点不能站立。但感观迅速恢复,她便又再次看见了那位慈祥的老人,大正道图的掌阵圣人了云圣僧。可了云此时的光景已非当年,他现在端坐在一尊玉座之上,大半个身躯皆已玉化,只剩下头和一只手臂还泛着金辉,而且玉身多处开裂,气息已经极度虚弱。
“圣人!”叶唯喻一见此景,不由得一颗心直揪起来,眼圈一下便又红了,连忙扑到玉座之前抱住他的腿脚。
了云微笑的轻抚她的头发,“好孩子,你终于来了。”
叶唯喻登时泣道:“都是我不好,是我有负圣人教诲,是我斩断了道图气运。”
“傻孩子,你仍糊涂呢。”了云温声道:“大道如地,气运如泉,既能涌出来,自然也有断绝之时,岂是区区人力能够阻挡。你看看那里!”
“这枚道尺,量的就是大正之道啊。它断了多少次,已经数不清了。你看其中最宽的那道裂痕,就是带你来的这个泼才所为。”了云笑呵呵道。
酒神也呲牙挠头道:“这个这个,当年你可没和我说这么细。什么气不气运不运,背着它睡觉好不舒服的。”
了云微笑摇头不再理他,向叶唯喻接着说道:“在他之下,就是白帝白招拒,药王常百草,明尊海星石,雨师慕容碧烟,阳鬼梵无遮,还有你……你们一个个,都已经为爻续大正之道做了很多。它什么时候要断,自有其数,强求不得。”
“所以啊,他们有些人想要为难你丈夫,我是不赞同的。他们不明白,该来的一定要来,杀一个阳鬼还会有阴鬼酒鬼。大道要兴替,那就让它轮转而去好了。逆冲道势,除粉身碎骨之外别无益处。”
叶唯喻听得心神俱颤,不禁咬牙道:“我能为圣人做些什么?”
“不是为我。”了云轻抚着她的头发道:“为了天地间芸芸众重,我要你重续大正气运,助我将这个大魔头封埋到世界的尽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