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年岁近,虽是出门在外,沐诚远仍是让人收拾了供器,请神主,打扫上房。到了腊月二十九,门口已经换了门神,对联,墙上贴好窗花,福字,一路朱红高照,喜气洋洋。
这日沐卉同茹雪正在打点过年用的针线礼物,正值一名丫鬟来通禀,一饰缘的代理帐房来了。
沐卉连忙让请了进来。
只见正梅身着一袭琶襟,十分干练,从容自若的走了进来,向沐卉请安,又递上一份帐目。
便有丫鬟接过,递给了沐卉,沐卉翻看了几下,道:“大家近日辛苦了,这营业额日日攀升,本金都收回来了,还有结余。正月初一必给你们包个大红包。你与正霖做得不错,来年一饰缘我便放心交给你们了。”
沐卉因无打算在京城常住,便打算培养几名心腹,将一饰缘的打理移交出去,李嬷嬷称之为御下,她道上位者不必事事躬亲,只需借助一套严明的制度,会用人,有决断即可。于是她第一个看重的便是正霖兄妹。
正霖圆滑,正梅耿直,等过了年,便将正霖提拔为掌柜,正梅为帐房。
正梅喜不自禁道:“托了姑娘的福,我与哥哥不过是尽绵薄之力。也亏得四喜姑娘不知从哪整来一套数字记账法,当真是十分明晰,一点就通。”
沐卉摇摇头道:“我也不过是出点本金罢了,我就动动嘴,你们跑断腿,这个红包是一定要的。”
正梅不再退却,连声道谢。
“明日便是除夕,一饰缘停业三天,让大伙们都出去玩玩,松快松快。”沐卉又道:“年物可都发下去了?”
“回姑娘,都领了,每人五斤猪肉,年画两副,糖果、蔬果若干,又按个人业绩封了年终奖金。”正梅回道。年终奖金是四喜提及的,说是可促进伙计们的工作积极性和防止人才外流。
“如此便好。”沐卉让丫鬟将正梅送了出去。如今正霖正梅多呆在一饰缘里头,手头也松快,便自己在外租了房子。
因生意上用人量多,家里便又添多几名下人,李嬷嬷任了大管家一职,分别给她们指派了位置,各司其职。
茹雪是沐卉身边的大丫鬟,负责打理沐卉的起居。司西能力不同常人,在家的时间少。正霖负责店面内的事,司西负责跑单,进货及监管工作,一饰缘整套的管理制度便是他同李嬷嬷、沐卉三人相协制定出来的。开始别人欺他年弱,后来见他真有几分本事,行事果断,且有锦熙候世子做后盾,渐渐歇了轻视之心,暗地里称他一声小四爷。
正梅方离开,又有一名丫鬟捧了一盘子压岁锞子进来,道:“玉叶回姑娘,共打了一百五十个锞子,成色大致相同,共四个纹样的。”
“且放下吧。”沐卉道。“还有一个小银锁呢,可打好了?”
玉叶回道:“打好了,因为太过细致,奴婢怕掉了,特地装了起来。”玉叶将一小包纸打开,里头正是一个半拇指大小的银锁。
“你们把锞子装好,自强堂里每个孩子发一个,这个银锁是单独给夏二十的。”沐卉吩咐道:“要亲手给他戴上,莫让别人抢了他的。”
茹雪笑道:“姑娘真是豁达。普通人有心去看上一眼便罢了,姑娘倒和散财童子似的,好不容易挣了点零花都添补下去了。”
沐卉道:“可是吃醋了,放心,正月初一你们也都有红包,大大个的,我还要给爹爹包一个呢,往年都是他们给我,今年我也想让他们得到一些孝敬。”
事情好不容易安排妥贴,不知不觉又是一天,除夕到了。
入夜时分,街上路灯高照,爆竹起火,语笑喧哗,十分热闹。
沐诚远誊写了一份家谱,供家中上厅,献爵献帛,拈香下拜:“子孙不孝,今年未能侍奉母亲身旁,愿祖宗保佑,母亲福寿安康,家人岁岁平安。”
沐诚远拜过,又换了沐卉进去,拈香叩拜:“愿阖家幸福,事事顺意。”
一时礼毕,沐诚远将纸钱拿到门口处放着的一鼎大火盆,烧了送钱粮。
北方的冬季同南方的分外不同,这里虽然气温要低上许多,却是烧了地龙,只要不出去便不觉得冷。屋里还焚了松柏香,如同置身春天。
“老爷,可要摆宴了?”李嬷嬷问道。
“爹爹,再等等吧。”沐卉却是眼睛盯着门外,央求道。
“四喜还未回来吗?”沐诚远看出女儿的担忧,又见外面雪花飘零,便问道。
“来了信道是今日能回,只是这会雪下了起来,不知会不会耽搁了行程。”李嬷嬷回道。因一饰缘生意太好,年前货都清空了去,为了年后开业,司西不得不亲自去采购原料,这一去便是大半个月。
“那便再等等吧。”沐诚远吩咐先将碗筷摆上。正位一幅是代表家中老母,他坐在左手第一位,沐卉坐右手第二位,前面的位置也摆了一幅空碗筷,是代表张氏的位置,虽然今年无法一家团圆,这便也算全了个好意头。
“回老爷姑娘,四喜回来了!”又等了半刻钟,方听到外面门房来报。
沐卉站起身来,也顾不得规矩,亲自到门口迎去。
只见在门口处站着三道身影,两高一矮,那矮个子的外罩一袭灰鼠褂子,长发束起,峰腰猿背,气势不凡,正是风尘仆仆赶来的司西。
“多谢两位一路护送,待我谢过世子。”司西拱手道。
若非亲眼所见,这两人万万想不到眼前这个比男子还有气势的小男孩,竟然是女的,忙回道:“客气,我们会向世子禀明。”
司西辞别那两人,待要进屋,忽见那两人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门后。
他回头一看,只见一名红妆丽人逶迤而至,她黑发如瀑,肌肤似雪,额头上贴着金箔剪成的梅花瓣,让人怀疑是花中精灵,又似雪中仙子。
“两位忙走。”司西回过神来,连忙进了门,将外头两人视线遮掩住,护着沐卉急急进了屋。
直到再也看不到美人身影,那两位还如坠梦中。
“刚刚那位便是小四爷的东家吧?”一名道。
“必须是,我道世子怎么这么热心,不过是间首饰店的伙计,也值得他这般着重,让我们兄弟护着她。”另外一名恍然大悟,原来原因在这呢,嘿嘿嘿。
“如此佳人…罢了,也不是我们能肖想的,走走走,喝口暖的去。”
这厢司西拉着沐卉进了屋,责备道:“你怎的出来了,天这么冷,也不知道加个衣服。”
沐卉委屈的撇了撇嘴,道:“我都大半个月没见你了,一时心急。”
“好了好了,回来就好,四喜这趟辛苦的,快上宴吧。”沐诚远又让人加多两幅碗筷。
司西这才注意到屋里人都齐全了,饶是他脸皮厚,也是红了一下。
“快把褂子脱掉吧,里头可暖了。”茹雪上前,帮他把褂子放好。
只见他里头穿着盘金五色绣麒麟的短褃子,脚套鹿皮小靴,完完全全一个男孩样。
“哎呀,怎的黑了这么多,又瘦又黑。”沐卉择起他的小手,与自己的一比,如同玉脂与鸡爪。
司西不以为然的笑了笑,如今虽辛苦了些,但自由自在的感觉不要太好。要是让他养在后院中,才是把他逼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