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穿过垂花门,怀安才停下脚步,小声对思卿道:“你都听到了吗,再画的时候注意一些,要不然先生又要怪我了。”
思卿的绘画技艺才得了秀娥的称赞,原是很自信的,却在贺先生这里被评价的一文不值,心里本就不悦,又看怀安这般心安理得的样子,更加不高兴,她可还没答应以后帮他画呢。
于是冷着脸道:“我如何懂得那些,何况,老师说要用大笔小笔的,你就只给了我一支笔啊,这不能怪我吧?”
“用不着两支笔。”怀安摆摆手,“把墨的浓淡微微调整,再用侧锋运笔代替中锋就行了,我平日里从来没用过多支笔,他以前也没说过什么。”
思卿一怔,这位少爷不是挺聪明的吗,这种法子若不是对行笔调墨十分谙熟,如何用的出来?
不过也听出话里的意思,这是说她技艺不精呢。
她本来就是“野路子”,又没真学过,赌气道:“既然如此,别让我帮你的忙,你自己画吧。”
“别呀。”怀安怂了,“我这个胳膊千万不能叫他们知道,只有你能帮我啊,你帮我画一段时间,我天天带你出去玩。”
她转身:“我有脚,可以自己出去。”
“那可不行,你人生地不熟的,没有我保护,老太太他们定然不会让你只身出门的。”
她叹气,不想承认怀安这话说的没错,来孟家这些时日,除了今日跟他一起出了趟门,再没跨出过孟家大宅。
孟家并不是牢狱,她是有出入的自由,可若从后院到前院再出门去,总要经过老太太那儿,不去请示不好,去请示了,老太太便会详细的问上一通,表面答应,却总会补充一句:“你要是缺什么东西让秀娥去给你办就是了。”
她一听这话,也就不好出去了。
怀安见她沉思,知晓这事儿靠谱了,嬉笑着再补一句:“何况,我这胳膊可是为了你摔断的。”
这倒成了她欠他的了?
她还是答应了他,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
第二天下课后,怀安就带着纸笔来找她,这次他按要求带了两支笔,同她讲述了走笔的基本形势,又指导秀娥磨墨调墨,将颜料在调色盘上化开。
思卿看着颜料,想起什么,问道:“若是在瓷胎上画,也是用这些颜料吗?”
“那是用色釉。”怀安道:“我这颜料是水色料,植物萃的,不能用,但石色料可以用,都是矿物取的颜色,不过也得看成分,得能耐高温的才行。”
秀娥不由道:“少爷还没去窑上呢,竟然都知晓!”
表面夸赞,实际是讥讽,这二少爷什么时候勤奋好学了,连窑上的东西都知道了,不容易啊!
怀安没听出来,摇着头说:“你以为我想学啊,都是被逼的。”
说话间,灵光一闪,望思卿道:“要不你去跟着老师上课吧,你去了也许我就不用去了。”
思卿顿了一下:“祖母和爹应是不许的。”
见那边秀娥已经把画毡宣纸铺好了,她转移话题“今日老师让画什么?”
“兰,你且慢些画,运笔要正哦,莫要让老师再看出端倪。”
秀娥见状又问:“我去前院搬一株兰草过来给小姐照着画?”
“不用。”怀安阻拦,“绘心中之物,非眼中之物。”
秀娥听的糊里糊涂,既然不让搬,只好继续帮思卿磨墨。
可是说起来容易,画起来难,思卿骤然改变了执笔方式,不怎么适应,一朵兰花费了好几张纸,始终不能满意。
到最后,她无奈道:“还是给我搬一株兰花来吧。”
怀安只得同意秀娥搬过来,她比对着画,用了好些时间,总归是完成,自己觉得还行。
怀安看着画想说什么,又打住了,抱着去交差。
思卿在后院忐忑等待贺先生的评价,托秀娥去问,那边回复说先生要多看一下,她只好继续等,等的如坐针毡。
明明是替人作画,好与坏其实与她无关,但就是觉得紧张,也因着这样的紧张,似乎打开了一条充满着期待的路,日子过得没有那死寂。
怀安后来托人送了钱去给当街闹事的那户人家,可是第二天,钱被退了,听说那人的儿子死了,一家硬着骨气再不肯收钱。
这也是奇了,原认定了对方的目的是讹钱,如今却一分都不肯要了,却不知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当然,更让怀安惊讶的是另一个问题。
他诧异着跑去问白西装:“真的我就打那么一下就死了,不……不会吧,一个年轻人有那么不经打吗?”
“要真是你打死的,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好好的在家里呆着?”对方道:“医院说了,人本身就有毛病。”
他松了口气,懒得把钱往回拿,交给几个朋友喝酒去了。
过了一天,他终于带着评价来到后院,一进门就说,贺先生在考虑要不要教习他学其他类型。
思卿惊了:“先生是觉得我画的太不成样子?”
“不是,他说或许应该学习细笔画,不过他表示画的很好。”
细笔画也是工笔,与写意不同,写意突出的是意境,而工笔是以线至形,突出的是细节。
思卿陡然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