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卿回礼后,看着他转了身。
他的身形与怀安差不多,皆如玉树般笔挺,成套的深蓝色西装让他显得优雅贵气,脸上十分白净,一双大眼睛仿佛泛着水汽,嘴唇微薄,淡淡一笑,又似湖面的柔柔涟漪。
他转身望着程逸珩,再次露出了困惑的目光。
未等旁人解答,程逸珩率先朝他开了口:“你就是孟庭安啊,幸会了啊,我是你哥的朋友,回头一起喝酒去……”
老太太孟宏宪几人当即黑了脸。
程全见状连忙上前拉自家公子,拼命的使眼色。
但程逸珩偏没看到他人脸色,只望着眼前的人:“你是不是跟洋人学画来着,学的是洋画吗?”
庭安似乎还没想好怎么跟这个突兀的人交流,一直没有回应。
孟宏宪带着愠怒,咳了一声,插话道:“程公子,犬子在法国学的是装饰艺术,主攻造型与色彩设计,与我们瓷艺息息相关,与西洋画关系不大。”
“瓷艺还需要出国学?”程逸珩莫名其妙的不满,“浪费机会,不过……你总该对西洋画有些了解吧?”
“程公子,孟家的人要学什么,跟旁人无关。”孟宏宪的脸已经青了,就算他是官宦子弟,但作为晚辈,言语之间如此无礼,对于爱面子的孟宏宪来说亦无法容忍。
孟庭安想说什么,张张嘴,又打住了。
程全再次上前来拉程逸珩,小声道:“公子,咱们快走吧,老爷已知晓找到了您,再不回去,您的画可又要遭殃了。”
程逸珩却还不挪动,管家回头一努嘴,程家的几个下人便上前来,连哄带劝的将他围住,表面上看是簇拥,实际是微微将他抬了起来。
他被迫向外移动着,无奈回头张望,又喊道:“孟怀安,反正有人替你画画,你得空带你这出过国的弟弟出来,给我们讲讲外面的风景啊……”
喊着话,人已经出了前院。
刚被放下,忽听一声厉呵:“等一下。”
他站住脚回头,见孟宏宪叫的正是自己。
“程公子方才说……”孟宏宪目光一凛,“有人替怀安画画?”
程逸珩一惊,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思卿替怀安画画还是程逸珩提议的,上回他们一起骑马摔伤了,就更有理由让思卿替他画,这事儿不用说他也猜得出来。
怀安也一惊,在人群后慢慢挪,想要躲了孟宏宪的视线,而后趁机跑掉。
但孟宏宪那一双凌厉的眼睛穿过人头,像是利箭一般直直射过来,笼罩在身上如同钟鼎,压得他浑然跑不了。
他只得悻悻的走出来,低着头正要认错,那边孟宏宪却不待他开口,忽的抓起一张椅子扔了过来,椅子砸在他身边的廊柱上,豁然一声,骇得在场之人皆一惊。
但见那木椅断了一条腿,崩落的木片贴着怀安的脸擦过,尖尖的棱角在他瞳孔放大。
他本能的往后一躲,错过了那片飞起的木片,保住了自己的眼睛。
这是思卿到孟家以来,见孟宏宪发的最大一次火,往日里他发点脾气,尚还有潘兰芳插科打诨缓解气氛,眼下潘兰芳亦是满脸震惊不敢上前半步。
而老太太的脸上也同样写着愠怒,看他那神色,还嫌孟宏宪的火气不够大,自是不会劝阻。
“我花精力请老师来叫教习你,你竟叫人替你画!”但听孟宏宪怒吼着,“你给我跪下!”
“当这么多人跪着不合适吧,孟老爷你也太不给你儿子面子了。”程逸珩站在院门下喊道。
孟宏宪不理会,继续吼道:“跪下!”
怀安叹口气,朝外面的人摆摆手,示意他赶紧走,而后掸了掸衣服,上前一步跪下。
孟宏宪又吼:“思卿也跪下!”
替画之事一被揭开,想知晓是谁替他画的不难,孟宏宪着人拉下人问了一番,按着下人的叙述循着苗头很快就找到了秀娥,不消片刻就清楚了。
何况那边贺先生也承认了,在贺先生眼里这不算太大的事情,就算泄露了也不至于有多严重的后果,但此刻在书苑的他断然料不到孟宏宪会这样恼怒。
思卿在怀安身边跪下,怀安侧目看了看她,露出歉意的目光,她微笑着摇摇头。
“你还敢笑?”这微笑偏被孟宏宪逮了个正着,立时发挥了出来,“我本以为你老实本分,现在跟着他们连骗人都学会了,记不记得我不许你学画?”
思卿连忙低头:“记得。”
“那为什么不听?”
“我……”
思卿犹豫着措词,偏门口那“始作俑者”,不省心的程逸珩又接话道:“因为你儿子的胳膊摔伤了啊,他们也是迫不得已。”
“胳膊摔伤了?”孟宏宪怔了一下。
怀安连忙要揽袖子,意图搏一波同情,然还没动手,听孟宏宪提高声音道:“为什么会摔伤,你干什么了,是不是又打架了,我就知道,你除了惹事,什么都不会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