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倚着案几,以手撑头,侧看着她。
思卿盯着眼前的宣纸,一动不动。
她更没主意了。
怀安托着头,也一动不动。
半晌后,他忽然开口。
“你是想用眼神把那几滴墨给看消失吗?”
思卿被吓了一跳:“啊,什么意思?”她还没反应过来。
怀安用目光扫了扫桌上那方才被墨迹染了的白纸,又看看她,咂舌道:“你是不是觉得很难啊,脸都憋红了,还是没想到是吗?”
她本想摇头说再难也得坚持,然而听到后半句,不自觉摸摸脸,改了口:“对啊,我是想不出,才……”
支支吾吾之间正踌躇如何继续,而怀安未等她说完,抬手执了笔:“如若你实在想不出,那我给你二字,你且做参考?”
说着,往前倾了倾,在纸上落笔。
气息落在思卿面前,她的呼吸微滞,目光自他的侧脸,随着他的动作缓缓挪到纸上。
纸上那二字是:望碑。
她的心里瞬间有了定数。
古道荒烟,一人倚于马侧,望的是孤碑一座,那碑文模糊,其下何人无从知晓。
一生归结处,回首萧瑟,历尘世之荒,至此才空旷。
身边人轻将笔落,依旧侧目望她,淡淡一笑:“如何?”
“我再想不到更好。”她道。
“要是觉得还行,那画画看?”对方仍回到了托着头的姿势看她。
她不自在地转过脸“那我画了便以你的名义参选吧。”
“别,你不必一直这般见外,你我是什么关系,我便始终在你身后,又如何?”
“是啊,你我……是什么关系……”她喃喃重复。
“行啦,你好好画。”对方站起,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我走了啊。”
等她回过神,想道一声走好的时候,那人已经出了院子。
她盯着几个墨点,又发了会儿呆。
然后换上一张新纸。
数个不眠不休的夜晚,她的一腔情与意全都挥洒在画中。
笔下,荒寒尽处,只觉浮生不过如此。
而提笔后,又似遁入平静涤荡之地,深感若朝闻夕死,人生其实也无终。
一幅望碑终于完成。
她首先拿去给了怀安看,怀安注目许久,时间不多,他这次没绕弯子,直言道:“墨色变化略简单,我与你添上几笔。”
说罢自案前着墨,在上轻点两下,重递给她。
她接过一观,即刻眼前一亮,但见马蹄之下多了一朵白色黄蕊的花,这花她未曾见过,但它让整个画面瞬间没有了突兀之感,变得协调了许多。
她便又交给贺楚书审视。
贺楚书见之欣喜无比,道此画定能脱颖而出一举得魁,他盯着思卿的目光充斥着不可思议,连呼:“何其有幸,何其有幸啊!”
思卿躬身:“能拜先生为师,亦是思卿之幸。”
贺楚书却沉默了片刻,自觉失言。
很快到了提交作品的时间,四顾轩人潮涌动,来自四海八方的参选者们争先恐后,只一个上午的功夫,那各个展厅里就叠满了大大小小的画。
思卿也将画提交上去,登记了信息后,便回去等消息了。
三天过后,提交画作的期限截止。
接下来的流程,是艺博会专家顾问成员们进行第一轮筛选,将一眼看过去就不入流的作品先淘汰而后,再由各地投选出来的外界画坛名家组成十五人评审团,进行第二轮评判,选出三幅佳作最后,由前艺博会会长王老先生,以及当天会到场的一位大人物共同做最后评断,选出最佳作品。
眼下四顾轩顾问成员正在做第一轮筛选,为了尽量去除个人主观评断,以保证公平,他们分成三组,画作也按照参选者户籍分为三组,先各自为营择选,再互相交换,至少有两组确认不够资格的作品,才会被淘汰。
因为第一轮接收作品没设立门槛,眼下参选作品实在太多,他们忙得应接不暇,虽天已很晚,但这里依旧灯火通明。
林少维踩着月光,缓缓走进二号展厅。
他虽是会长,但因为来往的同行太多,为免他有所偏见,整个评选过程他是不能参与也不能干涉的。
二号展厅里是浔城以及附近几个地方的画作,现在有两人正满头大汗的筛选。
其中一个稍年轻点的刚来没多久,见林少维过来,连忙起身跟他问好。
他点点头,坐了下来,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忙活。
不知过了多久,他咳嗽了一下,对那新来的道:“小许,能否去沏壶茶?”
小许听罢应声去了。
展厅里只余他以及另一人,这人也姓王,名潜,年岁比林少维大上不少,按资历也称得上一声老先生,但因上已有王老先生,他没了称谓,也不知道是谁先称道“潜兄”,之后不管老少就都这般称呼他,不但连姓丢了,还时刻提醒他上了年龄。
“潜兄。”此下无人,林少维左顾右盼后,缓声道:“听闻此次有女子参选?”
王潜从画中探出头来:“有么,我没留意,等下我看看。”
“您不用看了,我直接告诉您,浔城孟家的那个小丫头交了画。”
“孟家?”王潜反应了一会儿,“是孟庭安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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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庭安给四顾轩带来的印象是深刻的,他第一反应自然便与他相关。
“是,也是孟宏宪家。”林少维点头道:“就是那个曾经拒绝咱们的孟宏宪,他儿子孟庭安如今盛名在望,这次参选的是他女儿。”
“哼,我想不明白,孟庭安凭那些不入流的画,为何赢了名!”王潜一直看不惯孟庭安的画,上次在一众同仁面前将他的画贬低得一无是处,但现在他只能同林少维一样,耐不过悠悠众口,唯有隐忍不言。
“孟家这一行人,道与信皆有让人诟病之处,我委实不想与他们多交涉,何况,难道咱们艺博会能收一个女人来吗?”林少维见他提及孟庭安就义愤填膺,心中已经有数。
“当然不行,那成何体统。”王潜一拍桌子,“可是,倘若那小丫头真画得不错,咱们也得按规矩来啊,不然还能怎么办?”
林少维眯着眼睛“也不是没有办法。”
王潜朝他看了看,道:“你是会长,一切都听你的。”
“有潜兄这话,我就直言了,这是那丫头的名讳,你初选时见到她的画,不论好坏,只管淘汰掉!”他说着,递来一张纸笺。
王潜接过纸笺,握在手心中,想了想,又道:“可我一人淘汰也无用,还有另外两组呢,他们要是都通过了,我也不能说什么。”
“那就更简单了。”林少维靠近一些,低声道:“让他们根本见不着那丫头的画,不就是了。”
话音刚落,小许端着茶盘走进,王潜瞥着那茶壶,心领神会,唇边勾起一抹笑:“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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