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妍的葬礼在两天后举行。
现在想起来,一切都是极容易察觉的。自打到了京城,杜妍就没住过院,健康本该一天不如一天的她却能同赵长启游山玩水,阳光的外表下,身体千疮百孔。
医生说他没见过这么坚强的女孩,绝症患者齿龈肿胀、极度增生,表皮溃破出血、骨头和关节疼得要命,但还是笑着断气。一般绝症患者死前七天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杜妍只撑了两天就没了。
他无心的话让赵长启更加难过,强行点燃生命之火的毒药同回光返照别无二致,杜妍临终前比其他绝症患者痛苦得多。
仿佛是神哭了,天空降下亿万雨滴。葬礼按照西方传统方式来的,因为杜妍一直想去西方游玩。韩怀谦在葬礼正式开始前来到杜妍双亲面前,掏出一份协议,不敢看他们的眼睛。
协议上明确写着,杜妍死后,遗体交由联邦保管,其他写的都是一些细则和注意事项,协议最后有杜妍签字画押。
杜母瞪大眼正想骂,杜父拦住他:“既然这是妍妍的想法,那么我们没有意见。”
韩怀谦惊讶了,看向杜父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敬佩,这个老实巴交了一辈子的劳务工作者竟能尊重女儿的一切想法。
韩怀谦走到一边给老两口让路,随后用力抽了自己一耳光,他为他的想法感到羞耻。董新让他找杜妍签署协议,说是上头要求,没想到杜妍竟会同意,那会儿他就够不舒服了。他也有私心,若老两口非得带杜妍回去则必然起争执,他也可以趁此机会释放情绪,但杜父只是红了眼,平静地接受了事实。
这一家子哪是穷苦人家?分明高贵得让人五体投地。
杜妍安静的躺在水晶棺中,由于亡者生前自愿捐献遗体,弥撒被省略,但神父知晓杜妍的经历后,执意要为她祈祷,杜父默认,神父便开始念悼。
赵长启举着伞站在远处,雨渐渐停了,乌云散开,一束光打在他脸上。
……
韩怀谦打开驾驶室门钻进去,董新在里面等他。
“回去吧,这下担子也轻一些了,只要护住了赵长启就好。”
“轻一些?”韩怀谦不满,“你这句话真的让我不舒服了。”
“或许很残忍,对吧?但残忍的事每一秒都在发生,我们为死者哀悼,但也要背起他们的责任前行,你看赵长启,什么时候这么安静过。”
韩怀谦越过董新望去,赵长启在树下一动不动,眼睛死盯水晶棺。
“算了,回去汇报完后,今天你就可以休息了。”董新也看着赵长启,“陪陪他,就算喝顿酒哭一场都好,他的表情从医院出来后就没变过,我担心他憋出病来。”
……
午夜京城,某栋楼的楼顶,赵长启在那里吹风。
韩怀谦拉着一个箱子上来,一手提着塑料袋,坐在赵长启身边,他开了两瓶酒:“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不好使,但还是别太难过了,杜妍一定不会想你这么难过。”
“我难过吗?”赵长启自嘲地笑笑,“你说,我爱她吗?”
“只有你才知道。”
“她死的时候,包括在急救室的时候,我没流一滴眼泪。”赵长启灌了口酒,“可这里,这里真的就像那些小说电影里写的那样,疼啊,被狠捏一把的疼啊。”
赵长启戳自己的胸口,咬牙切齿:“我和她认识不到一个月,因为预备实习提前返校,我一直觉得我们学校的校招很奇怪,非得在下半年举行。”
韩怀谦脱口而出:“可如果不是这样,你也不会参加实验,遇到杜妍。”
“对,所以我一直在想这到底是是什么,巧合?命运?她对我而言又是什么,爱人?一夜情?”赵长启哽咽了,“可我真的真的没想过,这么一大活人啊,就这么没了?不过二十来天,我居然会为了她感觉心痛。”
赵长启说话中无意间抬手,又捏成拳头打在地上,在韩怀谦看来,肢体语言不过是一种发泄辅助方式,这小子到底是动了心,一见钟情,原来真的存在。
“衣服都被他爸妈收回去了,如今身体也归了你们,没给我留下一点儿东西。”
韩怀谦“啧”了一声:“真对不起,光顾着跟你说话了。”
他把箱子拽到赵长启面前:“这是杜妍临终前拜托我,留给你的东西。”
赵长启翻开木板,里面的东西他再熟悉不过了一把崭新的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