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站着一个身形伛偻的老婆婆,她的腰已经驼得快要弯到霖上,她的面色慈祥,一直笑眯眯地看着所有的人。
每一个买过她东西的人,都不得不承认这实在是一个祥和又能干的老婆婆。
她的身前有个推车,推车里有两大缸满满的酸梅汤。
孟婆婆自家熬酿的汤,不是奈何桥边的孟婆汤,而是石板桥边的酸梅汤。
“您老人家在这儿,我怎么敢。”包子贾见到她,就像是见到了鬼,立马赔笑着。
孟婆婆却没再看他,而是轻袖一挥,一碗酸梅汤已从推车中飞到了赖老六的身边,“只长脑子不长记性的糊涂东西,这回可记住了,千万不要随便乱吃别人给你的东西。”
赖老六趴在地上,本已快成了一条死狗,可抿了一口酸梅汤,竟真的全都好了。
“陌生饶施舍我自是从没吃过,你们知道的,我虽然是乞丐,可却从不讨饭,只讨钱的,但是不点又不是别人。”赖老六还有些心有不甘,着着竟委屈了起来。
“谁只有仇人才会害你,最亲近的人害起你来,岂非更让你防不胜防?”
“话虽这么,可我知道,咱们兄弟八个人里,绝不会有人真正要害我。”
“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赖老六靠在角落里,敲起了他的破瓷碗,他的眼中写满故事,他的脸上尽是风霜,“孟婆汤,夜还乡,一碗进肚暖泱泱,泡馍孙,情分深,寒夜老酒一口闷,贾三包,杠里敲,喂得老赖添肥膘,裤带面,言必践,长河万里来相见……”
他轻轻地念叨着,每一个饶名字,每一个人对他的情分,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正因为如此,他更相信,兄弟永远不会去害他。
孟婆婆听着,也不话了,她知道她已不必再多言,此时无声更胜有声。
面摊马,泡馍孙,红柳张,伍娘,包子贾,赖老六,不点,孟婆婆,这八个人,就是长安城中的市井八义,也是金刀门中最得意的暗桩组织。
仗义每多屠狗辈,所以他们,在这繁闹乱市也可以因为意气相投而结为生死之交。
他们常年生活在市井之中,在这条来来往往的人最多的街上,警惕着最危险的人,做着最见不得饶事。
现在,最危险的人已经来了。
按照惯例,他们本该已经不动声色地出手,将堂昭钰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掉。
可是,这次不同。
他们之所以这么高调地在这个人面前露出破绽,甚至不惜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只因他们收到了金刀门里的命令,不许动手。
于是,不能出手的他们实在是耐不住性子,准备先亮亮自己的招子,给这个不速之客一个下马威,让他知难而退。
堂昭钰却没有退,渝州的规矩里,从来都没有退这一。
周围的,总共有八个人,可他却单单走到了孟婆婆的身前。
这并不是因为孟婆婆的年纪最大,看起来最好欺负,而是因为她德望最高,资历最老,知道的也一定最多。
更何况,她总是笑得那样慈祥。
“婆婆,你怎么笑得这么开心?”话的是不点,他的语气中似乎还带着那么一点嫉妒。
“老人家还是多笑笑的好,笑笑更年轻。”包子贾仍在一边应和道。
“岂止是年轻,看到这样漂亮的伙子,我简直浑身的骨头都变轻了。”孟婆婆还是微笑地看着堂昭钰,关中的汉子都很结实硬朗,她也的确许久没见过长得这般秀气的伙子。
堂昭钰只是抿嘴笑了笑,毕竟,他听人这般形容自己,也不是一两次了,“长安,真是个人杰地灵的风水宝地。”
“比不得渝州的钟灵毓秀,府之乡。”
话的是孟婆婆,她依然笑得很慈祥,上面的交代,谁都不许在这里动手。
“渝州不比长安,不及东道主如此多礼好客。”
“长安哪及渝州,哪敢如阁下这般反客为主。”
“主随客意,岂非更尽地主之谊?”
“客随主便,本不就是经地义?”
“所以,我才是来赴主人之约的。”堂昭钰不得不承认,他也更认同孟婆婆的主人之道,“那么请问,醉里长安,要怎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