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就是让我觉得很严。”
“我要叫艄翁吃早饭了,以后有啥难只管告诉我。”
“你卖完大米后不就回去了吗?到那里找你?”咳,你叫啥?”
“这倒也是,不过我会常来这里的……我叫喜娃,你呢?”“我叫林婕”。
早饭后,他们在周老板的带领下,把大米运到了王客官的酒坊。酒坊主管见大米还好,且又是初次交往,就略高于市面的价格收了下来。过了称,结了帐,喜娃忙里忙外的。杨财主喝着茶笑眯眯的,心想:这喜娃在他的培养下,终于可独挡一面了。
周老板看到喜娃如此干练,赞口不绝。晌午时分,一切都办理妥贴,回到客栈。吃过午饭,杨财主结清了旅费,就打道回府了。
四、喜娃结婚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转眼间就到了六月初了,打下的麦子都进仓了,那年麦子特别好,杨财主又准备运到黄水县卖。时令正值夏种,喜娃自然脱不开身,但杨财主实才离不开喜娃,喜娃思量再三,决定送杨财主到白滩江麦子装船后回来。到底是农忙夏种,插秧、种豆等不能失时令呀!
两天后,杨财主卖了麦子回来了。他兴高采烈地带回了一个天大的喜讯:“经王客官作伐,兴隆客栈周老板要把女儿许配给喜娃!”杨财主说着清了清嗓子说:“我也不敢贸然答应,这事我要听听你的意见。”
喜娃心想,这姑娘实才不错,自己也很喜欢。但是自己山上三间破房,及年近七旬的父母,凭自己这点微薄之力,娶妻谈何容易?人总要讲良心,我不能让她跟着一辈子受苦。
“你咋不说话呀?这种天上掉馅饼的美事,你总不该拒绝吧?”
喜娃黙不作声。
“至于彩礼、结婚费用这些事我会帮你打理的,房子,后园的两间瓦房就归你住了。”杨财主说。既是亲戚,帮了你也不是外人!
喜娃见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自然也不好反对,当下就应承了:“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而我啥都不懂,一切都凭叔叔作主。”心想,这辈子要是真的失过这个机会,日后可能就难了。真所谓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不如答应了,日后加倍报答他就是了。
过几天,杨财主又要运麦去黄水县了,他备了份彩礼顺便去兴隆客栈把这亲事给定了下来。……杨财主作主,双方择个吉日,就把这婚事给办了。
光阴荏苒。转眼间,一晃,一年多就过去了。喜娃和林婕两口子恩恩爱爱,还生下一个胖小子。杨财主也没把他俩当外人。象一家人一样和和睦睦,喜娃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每天在田间劳作,起早摸黑。心想,人常说大恩不言谢,只能放在心里把自已一生的精力奉献给杨财主。
可是好景不长。喜娃的父母原来在窝山家里靠砍竹子编竹篮扫帚过日子的。一天他父亲在砍竹子时不小心从山崖摔了下来,摔断了脚骨。常言道伤筋动骨百廿日,得四个多月的浆养。没法子,喜娃只得向杨财主请假。回家服侍父亲。四个月待父亲伤好后再来横渡。于是带了老婆儿子回家不提。
却说周老板自从嫁了女儿之后,日夜思女心切,但因新招的小工业务生疏,急需培养,于是一拖再拖,直到有了外甥,想去横渡看望,但是客栈里实在放心不下,只好又搁了下来。现在听说亲家翁摔断了脚骨,再也无法再拖了!于是,她备了两份礼物,一份是给杨财主的,另份是看望亲家翁的。还给外甥买了一些衣裤鞋帽之类。
她一路舟车劳顿到了横渡时,己是傍晚时分。杨财主热情地款待了他。并告诉她喜娃和林婕已回老家窝山了。
当夜,周老板就在杨财主家住了下来,第二天,杨财主让管家也带了点礼物借送周老板上山之机看望喜娃他父亲。备了顶轿送周老板上山,以尽地主之谊。
那是个夏未秋初的上午,秋风徐来,沿途风景如画,周老板坐在轿里心旷情怡。心想,自从老公去世之后,含辛茹苦,把女儿拉扯长大。现在嫁了个精明强干的女婿,对死去的老公也算有了交代。白滩县地处丘陵地貌。窝山,在周老板想象中,无非也是靠山的村庄。而现实的生活中,往往期望越高,失望越大!周老板也不例外。近晌午时分,他们一行慢慢进入“鬼叫崖”山口。时值秋初,秋老虎肆虐,晌午这天气竟暴热起来。山路开始陡峭起来,没想到正在这紧要关口,其中一个轿夫竟崴了脚,抬不成轿了,没办法,周老板只好下来步行。
五、周老板哭山
原来清朝妇女从小都开始裹小脚的,妇女以脚小为美。周老板也不例外,裹了小脚。裹了小脚走路不行,走山路更不行。炎热的山气浸来,令她不觉大汗淋漓。没走几步,脚又疼痛起来,她禁不住大哭道:
“我只当是:横渡富蔗大谷堂,鱼米之乡闻四方;
怎晓得:山道漫漫陡又高,窝山山头爬不上!……
走三步来停两停,气呼喘喘何时了……,
三寸小脚钻心痛,几声悲音哭断肠……”
这哭声惊动了草丛中的山鸡、野兔、跳跃着的松鼠……只见她又接下哭道:
“时望山鸡腾空起,旋看野兔窜山岗;
毒蛇挡路吐红信,松鼠跳跃上树梢!……”
周老板悲声嘁嘁,令管家六神无主,劝也不是,不劝也不对:一个生长在县镇镇里的姑娘,下嫁到崇山峻岭的小山村里她母亲的感受可想而知。听到她哭到伤心处也难免跟着落下几滴泪来。
他们来到长满茅草的峻岭,而山路上却铺满已风化的小岩石。她被脚下的乱石绊了一下,一个踉跄,一下子扑倒在茅草山上,茅草叶很锋利,她的双手挫在茅叶上,马上被割出两道伤口。
她爬了起来哭道:
“两脚踏在石子滩,双手挫去茅草山;
茅锋如镰伤人手,碧血鲜红染衣衫;………”
好在管家懂一些止血的草药,他拔了一些,用嘴嚼烂给周老板的手敷上。说:“我们慢慢来,不急。”
周老板擦了擦泪眼问:“还多远?”
“不远了,大概还有五六里的山路。”管家说着指指不远处的古松说:“我们到那大松树下先休息会,再走吧……”
原来,清朝的民俗跟现在有着本质的不同,就所谓的男女授受不亲。所以周老板爬山有些实在太陡的山路,管家想拉她一把都觉得不妥,只能任她自己艰难的爬着。凭她那“三寸”小脚,在这炎热的秋老虎熏烤下,艰难的行走。到龙潭坑时,太阳快下山了。
龙潭坑,山泉轰鸣,飞瀑从几十米的悬岩上倾泻来,注入碧波如玉的龙潭里,泛起层层波涛。潭水清沏见底,偶见几条小鱼在岸边长满石菖莆的水中游弋着。此时,时近日暮,山中气温骤降,周老板一路劳顿,饥渴难忍,于是喝了几口龙潭水。顿觉神清气爽。脑海中不禁帽岀:
“飞流直下三千尺,疑似银河落九天,”的唐诗来。
她细想不妥,没这个意境。脑海中又帽出:
“高江急峡雷庭斗,古木苍藤日月昏”的诗句想想又觉相去太远。……
翻上最后的山岗,就到窝山了。窝山,那时仅三四十户人家,四面环山,村庄就座落在这山脚下。据说鼎盛时人口达到上百户。宋朝方腊曾在聚义。
这里小祠堂前的戏台就是方腊起事时修建的,原是招募四方豪杰作擂台用的,起事时,方腊就站在这台上振臂高呼:杀富济贫,替天行道!
当然这也是当地百姓的传说和演义,野史的传说往往说不清道不明的,谁也无法考证这是事实还是谣传。不过从这戏台的四支柱子上,多少也能看出往昔的恢宏:四支柱子全是花岗石做就,精致非常。经历了几百年的风雨洗礼,顶棚的油漆虽然有些剥落,台顶背的瓦片有些破损,但也淹盖不了昔日曾经的辉煌。
那天,周老板和管家走过年久的祠堂,从戏台前经过。来到喜娃家时都已傍晚了。一年多未见,女儿明显地憔悴了,母女俩抱头大哭一场。管家在一边说:“母女俩这么长时间没见面应该高兴才是。”可也是,人就那么怪,在危难时会哭,在高兴时也会哭。
过了一会儿,周老板说要去看看亲家翁。管家因受杨财主的嘱托,也拿出礼物。林婕说:“公公在床上躺着呢,婆婆到后山挑柴去了。”说着趁着儿子熟睡领他俩去看望公公。
原来,喜娃家有三间山土筑就的所谓平房。座北朝南,东头的一间是喜娃林婕的卧室,中间是喜娃父母编竹篮扫帚的工作场所。西头一间是灶间,这灶是双眼灶,靠墙边是放大锅的,用来煮猪食或放蒸笼蒸馒头用的。靠外面是小一点的锅,用来做饭炒菜的。灶的前方是“灶山”,“灶山”上方贴有一灶神画像,撑管着这一家的伙食。生火做饭时,炊烟通过“灶山”排放到墙外的烟囱。“灶山”下面是灶门,柴火就从这灶门塞进去的。“灶山”前横竖着一块与灶一样长的石板,这石板一五寸埋在地下,一头靠墙,一头用砖沏上堵住,这石板就叫灰炉堂石,石板与灶门口之间就叫灰炉堂。灶内烧出的灰爬出来在灰炉堂内。这样即便有些炉灰还有火星,也不会酿成火灾。冬天,山里山风四起,寒冷异常,山里人家家户杉放围着灰炉堂,灰炉堂放些柴火烧着烤火取暖。
喜娃的父亲的床铺就在灰炉堂傍,灰炉堂石离床仅二尺的空隙。做饭时,就坐在床边,可以往灶门里塞柴了。山里人为了抵御寒冬大部份人家的床都是这样铺的,尤其是老年人。到了夏天,也不碍事,山里日夜温差很大,如果白天汗流夹背,可是到了晚上睡觉得盖上棉被,否则,就会受凉感冒。
闲话少叙。林婕领着她母亲及管家到了西屋,对公公说:“爸,我妈和杨财主的管家来看你了。”
喜娃的父亲挣扎着要起来,周老板说:“亲家公,你就躺着别起来。”说着顺手把礼物放在灶台上。说:“你伤得怎样了?”
喜娃的父亲说:“不碍事,伤了一点点,躺上个把月就会好的……”
管家说:“打上石膏了吧?”
喜娃父亲说:“原先我不想打石膏,夹上竹片就行了,后来太医说,打石膏好得快一些,因为固定性好……所以我随了太医。打石膏了。”
“随了太医那就对了,毕竟人家是太医经验丰富。”管家说着提着礼物对喜娃父亲说:“杨财主备了些薄礼,让我来看望你,希你早日康复,你儿子可早日回横渡……”
“哎又让他破费了!我们家实在欠他太多了。”
正说着,喜娃娘挑柴回来了,听灶间有人说话,问:“儿媳囡儿,谁来了?”
林婕说:“婆婆,我妈和杨财主的管家来看公公来了。”喜娃妈一阵风似的从外面跑了进来,顺手拿来挂在墙上的一块粗布往脸上抹了一把说:“不知亲家母要来,……真不好意思……”
说着动手生火烧了开水,打上了三碗荷包蛋。一碗给周老板,一碗管家,还一碗给林婕,说:“山里人,没啥好招待,……”正说着,东屋的小孙子醒了,哇哇地直哭。
林婕正把荷包蛋捧给公公说:“公公,这个给你吃,吃好了,脚骨才能长得快!”转身向卧房跑去。
身后传来婆的声音:“这个你一定得吃,吃好了奶水才足充,我小孙子才不饿肚子……”转过身来对周老板说:“自家养的鸡,天天下蛋,我们天天吃,山里人没有啥好的招待,也只有这个了。”
林婕的儿子刚睡醒,正闹腾着,林婕抱着他来到周老板跟前说:“你看谁来了?快叫外婆,你亲外婆呀!周老板接过来,亲了亲他,没想到他竟笑了。林婕笑着说:“看来,还是做外婆的面子大……”
周老板说:“这小傢伙真象喜娃!咳喜娃那儿去了?”
林婕说:“到山下集市里卖竹篮和扫帚去了,起三更落半夜的。”
周老板听了,不觉叹了口气,说到外面转转。
喜娃母亲说:“马上饭就要好了,别走太远……”
周老板说:“就在门前转转。”
山区的傍晚暮霭四起,炊烟弥漫,整个山村笼罩在这朦朦胧胧之中。不远处传来龙潭坑的飞瀑轰鸣声,夹杂着村庄某一角落的犬吠声,使这山村显得分外神秘。那是个月明星稀的夜晚,喜娃的三间平房沉醉在这朦胧的月光之中。但细看平房上盖的瓦片有些零乱了。平房西边披二间茅草房,一间用来养猪、养鸡、养鸭,之类,另一间堆放锄头、犁耙等杂物。茅草房内的猪听听外面有动静,以为是喂食的来了。于是嗷嗷叫声大作。后来,听听外面没了动静,又渐渐安静下来。这动物刁着呢。……
正想着,林婕出来说:“妈,吃饭了,”周老板转身跟着林婕进屋,天已发黑,屋内没有灯,用一根松脂点着插在一块切开了的红薯上,权且当灯,虽然还有些阴暗,好在月光透过屋顶瓦片的空隙,正好洒在桌面上,顿时使屋里明亮了许多。桌子上菜已摆上:一碗腌腊肉、一碗野兔肉、一碗金针炒麻菇、一碗野鸡肉、一盆炒鸡蛋、再一个是炒鞭笋。喜娃母亲说:“亲家母,山里人,拿不出啥象样的东西,不好意思……”
周老板说:“那儿的话,既是,亲戚,说这样的话真的是见外了,没意思……喜娃咋还没来?”
喜娃母亲说:“喜娃现在是来不了的,可能还得过上一个多时辰。他天天赶集,上下山都有三十多里,还得卖篮子、扫帚,为了多卖一些,宁愿晚点回来……卖不完的还得挑回来,因为转天就要挑到别处卖。”
她说着要给周老板倒酒,周老板倒上酒,周老板说:“我从不喝酒。”既不喝酒也只好作罢,接着给管家倒上一杯说:“这是自家酿的红薯酒,活血抗风湿。”说着转身给喜娃他爸盛了一碗饭,挟上一些菜让他坐在床上吃。又从林捷手中接过小孙子,让林婕坐下吃。自己抱着小孙子东转转,西转转,嘴里哼着小曲哄着;眼睛又不时看向门外,看看是否喜娃回来了。
过了一会儿大家都吃好了。喜娃娘又收拾碗筷,把菜捂在锅中,待喜娃回来吃不凉。然后又去喂猪。然后自已悄悄地从铜罐里盛了碗红薯,坐在角落里吃起来。周老板看在眼里,五味杂陈,鼻子发酸真想哭一场:自己娇生惯养的女儿,竟却嫁在这个崇山峻岭之中,还是自已亲手把她许配出去的,想着,止不住的眼泪竟滑落下来。
邻居阿四来串门,看有客人准备退回,喜娃母亲把他喊住说:“四娃子,你过来,我有事问你。”然后在阿四的耳边悄悄地说着,阿四不断地点头。未了,只见阿四说:“我先过去,喜娃啥时候能来?”喜娃娘说:“可能还要,待会儿,不过应该快到了…”
周老板因爬了山路累得不行,喜娃娘就按排她和林婕睡在东屋,中堂铺了一张,就让喜娃和管家睡在一起。周老板母女俩聊了一会,接着慢慢地进入睡乡,朦矇胧胧中,听到喜娃回来了,对他母亲说:“今天运气好全卖完了,……”
他母亲在边“嘘”的一声,压低声音说:“你仗母娘来了,在东屋睡着呢。”说着给喜娃盛了饭揣上菜让他吃着,矇胧中又似乎听到阿四进来,好象是背了啥东西进来,只听到喜娃娘说:“你拿那么多来怎行?你们家不吃了吗?”
“我们家有呢,”阿四压低了声说:“这你就别担心了,先把眼前结给解了再说,别想那么多了……”说着又低声说:“喜娃,快点吃完,我们抓紧出去猎点回来。”
一会儿,听见喜娃吃完饭与阿四出去,说带上长矛大刀,带上二条猎狗夜猎去了……半夜时分,隐约又听见喜娃回来了,对他母亲说:“今晚运气真的不错,打了二只野兔、两只山鸡、一条狐狸……明天让阿四宰好,跟他对半分了。不过今晚也出了一个情况,”喜娃说着擦了一把脸,继续说:“就是这两只山鸡,我和阿四追赶时,它们却飞进了玄女娘娘庙,我们俩追了进去,关了庙门。当时我俩举着火把,这两只山鸡先是飞到案桌上,见我们关了门,飞来想冲出去,碰到门就掉了下来,它们一挣扎跳到门两边的佛像头上,我赶过去手起刀落,山鸡跑了却把佛的耳朵给砍了下来,阿四也一样,手拿长矛赶了过去,山鸡没刺到,却把佛像的鼻子搞了下来。”喜娃说罢洗洗上床睡下了。
喜娃娘听罢大惊失色,但事已至此,也无可奈何了。心想找个懂行商量商量,把这事给了了。睡了没二个时辰,又听见喜娃起来,把铜罐里的红薯热了热,胡乱地吃了起来,喜娃娘蹑手蹑脚起来,压低了声说:“娃子,你净吃红薯怎成?整天牛筋马力的,上山落坡地挑着,不吃好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让我咋活?”
“你说啥呢妈?你看我不是壮实得很吗?倒是爸的病体,吃好一点好得快一些,再一个你现在是我们家的顶梁柱了,你也不能老吃红薯,你要是倒下,我们家就塌了,再一个林婕要是吃不好,就会没奶水,娃儿就受到影响,仗母娘来家总也不能让她吃红薯。”喜娃娘见抝不过他,也只好随他。他好后又装了一袋红薯,说是权当午饭了。挑着一头扫帚一头篮下山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