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正十二点,龙井巷中的灯火一盏一盏连接熄灭,万籁俱寂。唐守中从黄花梨木诊桌前站起身:“应该不会再有病人上门,关门,落栓。拂衣,你去洗澡歇息。明日早些起来,我带你去给一个人治病。”
说着,唐守中进了房间,默然守护在角落中的老林头也随着唐守中一同离开。
叶拂衣轻轻应了一声,将药庐大门关上,落下横栓。唐氏药庐的大门是旧式风格,门外有锁,门内有栓。
门栓极其沉重,刷着一层厚重的黑土漆,看不出来是什么木材。
这一晚上治病、救人、惊心动魄,叶拂衣自身损耗的真元暗劲不小,按按有些酸涩的眉心,缓缓拾级而上。
门外黑沉沉的夜色,在两盏橙黄灯笼的掩映下,显得更浓,更深。
回到二楼左手第二间房,脱下那身土里土气的衣裳准备去洗澡。从裤子口袋里掏出唐守中给他的药庐钥匙,顺带掉出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条。
这张纸条正是叶拂衣从高空坠落的中年男子腰间皮带暗扣中,背着人悄悄取下来的东西。
他小心翼翼的在案上展开纸条,上面一个字都没有。画的极其潦草的一张草图,想来留下这幅图的时候,很是匆忙。
画面正中一座七层古塔,古塔之下的位置,画着一颗星星。塔后几道起伏不平的波浪线,代表着这座古塔藏在深山中。
死者是说他有什么东西藏在古塔下?
他临终之时说的最后一个字究竟是什么:“穷?琼?邛?”是人名?是地名?还是其他的什么?
一团团迷雾不断涌将上来。
叶拂衣捏着这张潦草草图,手中似有千钧重力般压来,那是一条人命,人命关天。
从敞开的窗户望出去,楼下唐守中与老林头的房间早已熄了灯,而隔壁房间的灯光依旧亮着。
满院竹叶潇潇,夜风徐徐。
叶拂衣换上在云盖山中常穿的手工缝制的黑色唐装,黑布鞋。来林城穿的那身土里土气的衣服是叶天士在他要下山之时,特地找出来给他换上。说是林城虽然地处粤北,却也喧闹繁华,不比山中清静自在,穿着打扮要适应外界的风格。
甚至连叶拂衣留了多年的一头乌黑长发,也被叶天士揪住几剪子推成了个平头。
叶拂衣活动一下手脚,悄然无声的笑笑,到底还是自己的衣服穿在身上的感觉最是舒服。
拿上淡赭色竹竿,从打开的窗户中急掠而出,轻轻巧巧落在院墙上。随即几个起落,便在苍茫暗夜里,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楼右侧小屋中的老林头耳朵稍微动了动,翻身起来,正准备跟出去。就听见隔壁唐守中传过来的一线声音:“不用管,由他。”
老林头复又躺下,默默闭上双眼。
龙井巷中,夜风将一街的泡桐树都吹得哗啦啦响。巷子两旁数盏橙红色的路灯,闪耀着温暖的光芒,一直延伸至巷口。
死者坠下来的那栋旧式老楼的楼道之前已经上了锁。整栋楼的居民们都早已熄了灯,黑沉沉一片。
从老楼旁边的过道绕去后巷,后巷极脏,气味甚重,叶拂衣不由得微微皱眉。
将淡赭竹竿别入后腰系扣,双手握住顺着从顶楼延伸而下的下水管,轻轻借力,便宛若一只灵巧的猿猴,一路向上攀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