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老爹没有食言,安顿好罗大凤,即刻让莫小米去把三个兄长叫回来,买了口薄木棺材,把罗老爹安放好,带上泥灰石料香蜡钱纸鞭炮等物品,全家人浩浩荡荡直奔南山而去。在一处能够俯览山城全景的山坳,挖了个两米宽三米长四米深的大坑,安葬了罗老爹。时老爹心细,事先给罗老爹剃发修面搽试干净,换上自己的衣衫,充分表达了对逝者的尊重,罗大凤目睹这一切感激万分,唯有记在心里,日后报答恩情。
没有墓碑,只有一块木板,上面写着:慈父罗福根之墓,女罗大凤敬立,民国二十一年二月十日。罗大凤一身素缟,面无血色神情凄惨,默默给父亲磕头烧纸,时老爹一家也相继鞠躬上香,最后在坟茔附近点燃鞭炮,送别罗老爹魂魄。回到家中,时老爹亲自下厨做了几样好菜,特意吩咐罗大凤多吃些,罗大凤也不客气,风卷残云般吃掉大半菜和三碗饭,把时家四兄弟惊得张口结舌。饭后时老爹从里屋拿出一个小布袋,对罗大凤说:“这儿有三十个铜板,是我全部积蓄,少了些,路上省着点用吧,世道不太平,小心不要被坏人偷抢了。你一个女娃太惹眼,走的时候把头发盘起来,换上儿娃子衣裳,千万小心!”罗大凤既不说话也不接钱,呆立半晌,豆大的泪珠从脸颊上滚落下来,随即扑通一声跪下,声泪俱下说道:“俺不走,俺家没人了,回去有啥意思?您留下俺吧,做啥都行,给口饭吃就中!”罗大凤带着浓重地方口音的河南话把时老爹听得如坠云雾,但大概意思明白,她不愿离开。这下难住时老爹了,家里已经有五张嘴,过着省吃俭用的简朴日子,何况祖上有不成文的家规:不允许收养女孩,免生事端。咋办呢?
罗大凤偷眼瞄时老爹神情,知道他的难处,暗自着急,想了想,爬起来一溜小跑,到厨房去了。时老爹被罗大凤的举动搞得迷迷糊糊,这个女娃要干啥?躲在一旁看稀奇的莫小米也觉得莫名其妙,跟着罗大凤进了厨房,见她手脚麻利,生火、洗碗、和面、油煎,三两下便做好一叠烙饼,兴冲冲跑回堂屋,端给时老爹吃。原来想讨好老汉儿!一股怒火冲上莫小米头顶,来不及细想,脚下生风,几步窜进堂屋,抓起烙饼直往嘴里塞,眨眼间吃掉小半盘!时老爹和罗大凤看得目瞪口呆,不知道莫小米在干啥,莫小米也不解释,差点噎着,急忙找水吞咽去了。时老爹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回过头对罗大凤说:“我明白你的心思,唉,也罢,留下来吧,算是积德。”罗大凤喜出望外,又给时老爹磕了个头,正式成为义女。从那天起,莫小米和罗大凤共同承担起磨制豆浆、做饭、洗衣、清扫等家务,罗大凤还负责给时老爹打下手,一块儿出去卖豆浆油条和豆腐脑,仍然留莫小米一个人守家。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莫小米对罗大风的怨恨与日俱增,说难听点,无非争风吃醋,责怪罗大凤把全家人对他的宠爱夺去了,尤其是时老爹,听到罗大凤喊他“爹”时嘴巴都合不拢,好像就是亲生似的。罗大凤尽管年纪小却十分懂事,吃苦耐劳勤俭节约,莫小米平常需要一天才能做完的杂事她不到半天便收拾妥当,而且井井有条,天生做家务的材料。就连难得夸人的老大都说:“还是女娃能干啊,我那几件褂子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干净,白生生的,和新的一样!”莫小米憋了一肚子气,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嘛,罗大凤一来全都给抹杀了!俗话说:好男不跟女斗,即便再不爽也不好和罗大凤翻脸,只能憋着不理睬,罗大凤呢,并没有丝毫影响,每天乐呵呵笑眯眯的样子,嘴里哼着豫剧小调,“爹”啊“哥”啊叫得脆响,满院子都是她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