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丽珊克深吸一口气，现在是决定她和艾西普特命运的时候。因为她终于要以一国代表的身份和亚历山大的最高统治者交锋了，在谈判桌上。没错，诚然她此行的目标是亚历山大的后冠，但是她还披了一层“和谈代表”的伪装。只要这个身份还在，她就有义务像现在这样坐上谈判桌，和阿尔费雷德博弈。

她其实不是很有底气，因为艾西普特的执政体系是一个宫廷、政务、军务混杂的体系，处在改革过渡期，可谓相当混乱。她本人有丰富的宫廷斗争经验，但是缺乏政务能力。这次出使是她首次单独处理对外事务，是承担了很大风险的，一旦出了差错，等于把错处送到政敌手里。偏偏艾西普特朝政多受伊西斯王后掌控，她梅丽珊克的势力在后宫和神庙更加明显，外交相关的官员她不敢多带。

反观她的对手，阿尔费雷德有丰富的独立执政经验，有利于帝国的最高点，不存在对手。亚历山大的行政体系已经是非常成熟的现代模式，分工清楚、明确。而现在坐在阿尔费雷德身边与她隔桌相望的亚历山大外交大臣安妮·斯特林更是给了她莫大的压力。这位美女外交官可是在亚历山大到处打仗的时期也能将对外关系处理的游刃有余的狠角色，更是与前皇储和弗蕾姬亚公主联手达成了终止百年战争的功绩，北海和谈也少不了她的功劳。

“正如我之前来到亚历山大是说过的，艾西普特愿意帮助亚历山大渡过难关，我们不忍看着亚历山大的人民因为经济问题而困扰。”梅丽珊克最终率先开口，索性明天就是皇储加冕礼，锦上添花算是对她有利的一面。而且她的谋划也有了起色，琼琴芬明确告知她她已经有所行动了。

“我们当然愿意接受艾西普特的善意，公主殿下，这正是两国友谊的象征。”安妮和阿尔费雷德对视一眼，这个对手不太难缠，他们手中握有主动权，所以没什么好急的。因此安妮开口就是兜圈子，阿尔费雷德索性不搭腔。

“是啊......”开口就是冷场，梅丽珊克发觉自己小瞧了真正的政治，那不是她搞搞下毒堕胎就可以解决的事，更不是宴会上三言两语就可以中伤狄奥多拉那么简单的。

“从公主殿下的口气来看，这次艾西普特的目的是给亚历山大援助贷款，或者国际援助？”安妮的语气云淡风轻，四两拨千斤，可是梅丽珊克却恨不得要跳起来，还是良好的教养打了掩护。

援助贷款？艾西普特对亚历山大？真敢说啊！援助贷款是指经济强盛的国家对需要帮助的国家提供低息甚至只需要奉还本金的经济援助，通常适用于帮不开化国家缓解天灾带来的难民潮，只有吃不饱肚子的国家才会需要。

现在世界综合实力第一强大的国家因为本土战争这种自作自受的原因经济运转不顺，居然在谈判桌上跟综合实力远远不及的国家提援助贷款？简直是天方夜谭级别的不要脸，梅丽珊克根本想不到安妮会这么说。至于国际援助？呵呵。梅丽珊克只能当自己没听到，因为国际援助更干脆，等同于“不用还钱”的“援助送款”。

“斯特林阁下真的很具备幽默感。”梅丽珊克回应道，她算是明白伊西斯不阻拦自己来亚历山大的真正原因了，因为这位手帕交太了解自己了，她是知道自己应付不了谈判桌上的事，打算等自己灰头土脸回去的时候看笑话和以此为基点攻击自己一箭双雕啊。安妮·斯特林的不要脸程度，她肯定心中有数。

“安妮，瞎说什么呢？援助贷款？国际援助？你这样也算是亚历山大的外交大臣么？”帮梅丽珊克把心声说出来的人竟然是阿尔费雷德。当然阿尔费雷德不是在帮梅丽珊克，只不顾是要扮演谈判里的红脸角色罢了。

“抱歉，陛下，臣实在是感动于艾西普特的慷慨与善良，不过，想来让艾西普特无偿援助还是不太现实，礼尚往来，亚历山大也该对艾西普特有所表示才是。”安妮连忙做低伏做小状，她是典型的实用主义者，只要能为亚历山大牟取利益，面子这种东西对她而言什么都不是。

“额，斯特林阁下说的......”是。梅丽珊克刚想这么说，突然发现不太对，自己这么一说不等同于说艾西普特是趁火打劫么？她可不是不顾面子的人。殊不知安妮早已摸清了她的脾气，故意把话题往这个方向引。

“恩，这么会呢？艾西普特和亚历山大之间不是那么功利的关系。”梅丽珊克连忙改口。

“安妮，你今天怎么回事，先是对艾西普特狮子大开口，后又怀疑艾西普特动机不纯，你......”阿尔费雷德道，根本不给梅丽珊克改口的机会，亚历山大才不要付出高昂的代价，能越少答应条件越好。“艾西普特的诚意你还没看到么？就算不只是为了朕的人民，也是为了进一步加深两国的友好关系。”

“抱歉。”安妮今天就只剩下道歉了，小人姿态绝对可以在

克里斯顿电影节上拿个最佳女反派.“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不过既然是为了加深关系，应该就和加倍还款或者割让土地之类的没有太大关系了吧。”

“你！你这样我们还怎么谈？抱歉，公主殿下，今天是我们亚历山大的外交大臣失礼了，居然到现在还在怀疑艾西普特。”

“没......没关系。”梅丽珊克用世间少有的美貌堆砌起来的笑容已经开始崩塌了，艾西普特确实有多加点利息的打算，现在这个可能被面前的这出双簧堵死了。至于割地？两国不是不接壤这么简单的，而是因中央海隔洋相望，就算艾西普特有这个意思，也没有那个能力去管理一块远隔重洋的飞地（注释见作者的话）。

“但是，艾西普特不要，不到表亚历山大不该给，公主殿下，艾西普特如果有什么需要，亚历山大一定尽力而为。”阿尔费雷德这样说道。

梅丽珊克已经无言以对了，能提的条件都被堵死，连加点利息都没戏。但是阿尔费雷德总算把话题引到了她可以发力的方向，她确实有需要拜托亚历山大的事，这件事，比起那些利息，真的什么都不算。

“其实......，呜......”说时迟那时快，梅丽珊克眼泪就下来了。

作为艾西普特的第一尤物，梅丽珊克最有力的武器就是这随时可以坠落九天的两道银河，以及被衬托的梨花带雨的那张天使的面孔。会哭的女人一定可以博得男人的同情，如果这个女人拥有世界上最美丽的容颜，那么杀伤力会是歼星级别。因此，她拥有随时随地想哭就哭的本事，并屡屡因此受益。

“公主殿下？”阿尔费雷德这没见过剑走偏锋到在两国谈判桌这么严肃的场合当众开哭的，眼界大开之余真的被戳到了心里最柔软的部分，起身隔着桌子递上手帕，尽显绅士风度。梅丽珊克哭起来是难以形容的美，只要是雄性生物都不可能抗拒其威力。

其实阿尔费雷德会这样反应也有狄奥多拉的原因，在这段婚姻关系里。狄奥多拉唯一一次以柔弱的女性姿态垂泪请求阿尔费雷德是要他处死玛格丽特的那一次。除此之外，阿尔费雷德没有见过骄傲的皇后哪怕一次在丧事以外的场合落泪，跟别提女儿态了。她永远那么坚定，那么矜持，死守自己皇后的身份和家族的荣耀。

“陛下，艾西普特得以跻身八大国的原因您也清楚吧。”哭了一会儿，梅丽珊克抽噎着停下。她明白这场谈判已经进入了自己的领域，她有自己的一套处世哲学，何苦模仿别人？谁说女人的手段就不能用在“正事”上？她最不感冒的女人不是狄奥多拉，而是炎家的女人。

狄奥多拉尚且保留明显的女性特徽，她只是性情倔强，自尊心强而已。炎家的女人，周国的皇室简直就是骇人听闻的存在。梅丽珊克在周国见过那里的景象，那是一个几乎完全不存在性别歧视的国家。男性和女性从事同样的职业，扮演同样的社会角色。区别家庭分工的唯一标准是能力，性格强势、才能突出、能创造更多财富的一方才是家庭的领导，拥有多次婚姻的权利，甚至子女姓氏的归属。

再这样一个社会中，立于定点的炎氏家族却有所不同。他们秉承传统的性别平等，坚持一夫一妻制。虽然周国的皇帝只能是女性，但是每一个家庭成员都能被因材施教，并在自己擅长的领域取得一席之地。并且被招赘的皇夫从来都是天之骄子，很多时候夫妻并掌国柄，可以说是共治成功最多的案例。也有皇夫志不在朝，女帝大权独揽的时候，这种情况甚至更多些。

当然并非没有女帝权柄侧移，沦为傀儡的案例。甚至周国曾经有过皇夫篡位更改国号的事件。但是由于继承人是两人共同的子嗣，新任女帝不愿被人说成是篡位之后，又需要周皇室几百年的影响力巩固统治，竟然在父亲禅位后把国号改了回去，还将早逝的母亲重新追尊皇帝谥号，气的太上皇后悔没有另娶另立。殊不知他得以篡位到底是因为妻子势弱，继承人姓炎，本人又深受爱戴的缘故，刚好踩在底线之前。如果他真的另娶，恐怕早就被推翻了。

而让梅丽珊克不能容忍的不是性格相对温和的周国现任女帝炎倾，而是她的继承人炎天宸，那个在国宴上被她用来和克里斯汀相比的朝阳公主。她作为自己这一代唯一的孩子，自幼被当成统治的工具来教育。梅丽珊克觉得自己当时见到的不是一个年幼的女孩，而是一台为了统治而生的机器，为了保证国家的安宁和未来所打造的完美机器。这让安于享乐又恐惧付出且自持性别坚持“男人统治世界，女人统治男人”观念的梅丽珊克难以想象。

梅丽珊克从来坚信女人生来应该温柔美丽，被人宠爱。即便她想成为女王，也是应为这个身份相对应的权利和财富，而不是相应的义务。她理想中的统治重“统”轻“治”，甚至无“治”，本来么，公主殿下就认为任何违背“统”的行为是大逆不道的，她的“统治”大概不是治理，而是“统制”，管制的“制”。所以，她天生和炎家的女人不对付。

“清楚，不正是艾西普特得以帮助亚历山大的原因么？”财富，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虽然庸俗，但却是事实。阿尔费雷德答到，他的思维可没跑到周国那么远。

“这已经是艾西普特的灾难了。”梅丽珊克继续哭诉，她知道阿尔费雷德肯定清楚奥斯曼甚至是周国对艾西普特可能的威胁。

“是奥斯曼和周国么？”安妮直接点明。

“奥斯曼更多一些，屡屡骚扰我们国家的边境，要求高额赔款，不然就攻城略地，还有很多不平等条约。”梅丽珊克答到。

“我想也是，周国不喜攻伐，很少进行对外战争，秉承‘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之说’。”安妮正色到，她终于发挥了一些演技以外的才能。

“奥斯曼则相反，他们的苏丹（政治领袖）兼哈里发（宗教领袖）几代都在蚕食周边国家，只不过这一代默罕默德明目张胆多了。”阿尔费雷德面不改色的补充。

其实除去周和艾西普特这种靠文化影响力几千年不断同化周围民族，使之以被同化为荣，以“文明人”自居为荣的国家之外。余者哪个国家不会想方设法扩张领土，亚历山大的领土有四分之一是联姻初代皇后拉维尼亚得到的嫁妆；克里斯顿为了扩张硬生生从西方“文明之花”转型成世界最强军事国；迎国更是因为岛国国小地狭，一边靠良好的地理位置发展贸易，一边竟是觊觎宗主国周，蠢蠢欲动。大家都是一样的，彼此心里都有数。

“是，艾西普特是有所图谋，和奥斯曼接壤实在是让国内人人自危，所以，如果能和亚历山大结为互助同盟的话......”梅丽珊克终于说出了真正目的之一。

“公主殿下知道‘互助同盟’这个词意味着什么么？”安妮反问到，她现在完全收起了那副嬉皮笑脸的作态。

“知道，‘互助同盟’意味着亚历山大和艾西普特互为盟友，一国有难，另一国无条件全力支援。”无论经济，政治，军事，等于完全绑定，在国际社会上犹如连体婴，代表同一个声音。

“这件事太大了，公主殿下，不是朕一个人可以做主的。”阿尔费雷德回答，和艾西普特同盟在现在约等于向奥斯曼宣战，风险太大。他当然可以做这个主，但是要为亚历山大负责，税制战争之后，他已经明白了战争是把好用但会捅了自己的双刃剑，无利可图之战不打。

“我在皇室广场，就当着整个卡梅洛特宣布过‘结盟’事宜了。互助同盟这事梅丽珊克一直藏着，连同盟的佩恩都没有告诉。

“‘结盟’可以是任何意义上的结盟，考虑到公主殿下当时的语境，任谁都会理解成‘经济结盟’而非‘互助同盟’吧！”玩文字游戏对安妮·斯特林是没用的，她爱演，更爱挑刺。

“但是，这件事对亚历山大的好处不是很多么？‘互助同盟’等于艾西普特会负责亚历山大多少支出？特别是军事支出，再来一次‘税制战争’，亚历山大承受的住么？”梅丽珊克转为进攻姿态，她不只有脸，还有钱，不管多少次都屡试不爽。

“亚历山大需要考虑，公主殿下。”阿尔费雷德说到，他已经足够成熟，他垂涎艾西普特的财富，但这不足以让他心中的天平落下，顶多倾斜而已，筹码不够。

“那么，今天就先到这里，艾西普特的援助是不会变的，只不过，为了两国的将来，希望陛下可以慎重考虑。”梅丽珊克起身，转身离开，背对二人说到，她懂得见好就收。

安妮和阿尔费雷德相顾无言，打破沉默的人反而是阿格莱塔，她全程在场，只不过资格不够多发一言，这一点，一直站在梅丽珊克身后的波第诺斯也是一样的。

“看来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人啊，这位公主殿下。”女秘书官感叹道。

“她处事的方法完全不是一个政治家的做法，是我大意了。”而是阴谋家，安妮自觉欠妥，同是有半句未明说。

“其实，如果真的‘互助同盟’，奥斯曼也不敢和亚历山大真正动手，周国在自身受到威胁是从来不手软，奥斯曼只要敢吞并艾西普特，两国一定会开战，毕竟两国之间就只隔着一个艾西普特。”阿尔费雷德分析到。

“但是周国不会出面庇护艾西普特，炎倾陛下是典型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格，而且不接壤艾西普特的亚历山大出面她可能更高兴自己不用出兵帮助艾西普特。”安妮接话。

“反而是亚历山大可以去做这件事，别忘了弗蕾姬亚公主下嫁之后，我们和克里斯顿跟‘互助同盟’之差一张纸。诺什现在又是一副闭门苦练，弥补这么多年战争亏损的样子，他们那个冰天雪地的地方，恢复可比亚历山大难多了。”阿格莱塔跟上二人的你一言我一语。

“狄和迎想有动作有没有那个实力。”阿尔费雷德最后说道。

沉默，再次沉默。阿尔费雷德动心了，似乎，这个‘互助同盟’也不是完全不可行，或者说干脆是好处很大。

“陛下，慎重，克里斯顿到底和亚历山大打过百年战争，诺什更是不要命的‘战斗种族’，三次北海战争我们都是惨胜，比‘税制战争’惨多了的惨胜，惨到‘税制战争’后要和艾西普特打太极凑钱。”安妮暗叫不好，不能让阿尔费雷德打定主意，不然就完了，同时赶紧跟阿格莱塔使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