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的战船在宿州渡口停靠补给时,听闻两个多时辰前,已有自称宁王的一队人往城中而去,两顶绿呢官轿,正是宁王和宁王妃。
宁王听了默然片刻,便下令抛锚停船。
须臾,一队人马自战船而下,宁王当先,后面跟着一顶两人抬的软轿,轿帘捂得严严实实,似是怕被进了风,吹了里面的贵人。
宁王时走时停,不紧不慢,似是闲庭信步的旅人,不时回身与软轿里的人轻声耳语几句,说的什么不得而知,但见宁王眉眼含笑,猜想那软轿里的,定是娇客佳人。
一队人并不去府衙,也不见知府。就这么漫无目的的在宿州城里转了一个多时辰,好似当真只是来逛一逛这宿州城的街市。
逛至南门附近,有一茶寮,远远便可见炊烟袅袅,走近却见那茶寮内外空无一人,几张偌大的茶桌之上连个茶杯都没有,只在茶寮边缘的桌子正中,放着一把不起眼的短刀。
刀鞘非金非银,无宝石镶嵌,只是黑黢黢的一只皮鞘。刀身也是奇特,有点像是外族所用的弯刀,却又比刀短,较匕首略长。
来往路人谁也没有注意到这把奇特的短刀,宁王却是眸光一寒,身形一动,那短刀已入了手。刀下压着一张字条,只有六个字:“南门外、清风苑。”
随宁王下船的,只有十余人和一顶软轿。宁王不做片刻停留,便带着这一行人直奔南门。
南城门把守城门的卫兵只有一个,那人靠在城门垛上,见宁王一行过来,便走上前,例行公事的问了一问,临了拍了宁王一巴掌,便极为爽快的放了行。
宁王仍旧当先而行,状似无意的抬手在额前一抹,手心里一张字条便跃然眼前:“王妃中毒,两百宿州卫请君入瓮。”
午时方过,南门守城的兵士刚刚睡醒,六个人打着哈欠一个个从城楼下来,突然发现城门垛子上靠着个兵卒子,一身旧兵服,也不知是哪个卫所里不受待见的。六人立马气不打一处来,当先的一个吆喝了一声:“干什么的?”
那兵卒子缓缓回头,六个城防兵不由脚步一顿,禁了声。那人模样倒是寻常,只是面带肃杀,眼神凌厉,无端便生出一股气势来,与那一身普通兵士的衣裳极不搭调。
“看你们这副模样,是心甘情愿要守一辈子城门了?”一句轻蔑不屑的话,被这人说来,却像是一锤定音。
这六个城防兵立马不干了,为首的一个梗着脖子道:“放屁!谁愿意守一辈子城门?咱们这是没捞着建功立业的机会,若然……”
“如今便有一个机会,有人冒宿州卫的名在清风苑刺杀宁王……”那兵卒打扮的人横插一句打断了正欲滔滔不绝的城防兵,顿了一顿,眸光略带挑衅地道:“唾手可得的救驾之功,敢不敢要?”
六人一怔,怀疑自己是不是午觉还没睡醒。
那兵卒打扮的人似乎是很赶时间,显然没功夫等这几人醒过梦来,冷冷道了一声:“如何?”
领头的城防兵被这一声冷斥惊得脑袋一热,一扬眉道:“有何不敢?老子没爹没娘,脑袋掉了碗大的疤,下辈子投胎说不定能投上个王侯将相当当,总比干这看人脸色的看门狗强,你说干啥?”
那人盯了他片刻,扬手丢了一包东西过来,兵头子下意识接了,拿在手中硬梆梆的,像是块石头。正想问一句此为何物,却听那人道:“将这东西交与漕帮。”说完也不等人反应,转身便走。
几个守城兵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人渐行渐远,半晌才回过神来。
“许大哥,这人说的是真的?”
“今日两顶绿呢轿正是去的清风苑,虽没人唱道,但那鸣锣十三响可不是咱们宿州官爷敢使的。”
那被称为许大哥的兵头子瞧了瞧手里的东西,那是一个小布包,像是从衣裳上撕了块布仔细地将什么东西包了起来。许大哥掂了掂,沉甸甸的。
几人齐齐盯着他手心里的小布包,一人道:“不如,打开瞧瞧吧?”
其余人等也跟着附和。
许大哥犹豫了一下,咬着牙根将那里三层外层的布包打开,里面果然是一块石头,被打磨得方方正正的白石头。
“这上面有字儿。”
“是什么字儿?这般古怪?”
“这字我不认得,但这石头牌子我见过,是漕帮的令牌。”
“真的,我也听说过,漕帮的令牌是石头的,那这个字儿就是个漕了?”
几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许大哥道:“管他什么字儿,若当真是漕帮的信物,那咱们这趟可真是白白捡了个便宜。”
另一人却道:“许大哥,还是再掂量掂量吧,此事非同小可,敢在宿州城明目张胆对宁王下手的,怕不是咱们惹得起的……”
许大哥把眼一楞,道:“你懂个屁!富贵险中求,若不然这救驾的机会能轮到咱们?退一步说,就算是没救下来,咱们不就帮人送个东西,谁知道那是什么玩意儿?”
他一面说着,一面手忙脚乱地将石头牌子包好,往怀里一揣,忽而蹙眉道:“那小子怎么就晓得咱们能找到漕帮的人?”
……
京都江宁。
三月初七午时过,闭门四日的城门终于大开。被强行滞留皇城四日的人们,到终可出城的时候,却也没显得有多么兴高采烈,毕竟这四日无妄之灾,破费了不少银子,任谁也高兴不起来了。
在这出城的队伍里,两辆马车尤为扎眼。马车没有车箱,只一架平板,板车上各置一口棺材,却没有送葬的队伍,前前后后只十几个侍卫跟着,直往北城门。
这样奇特的一队人马,到了北城门便被拦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