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与泽水的交汇处,停着一条不大不小的渔船,渔船船篷之下的矮榻上,躺着一个女子,女子微睁着眼,用带着喘息地声音道:“去救小姐,不必管我!”
旁边坐着的一个男子,百无聊赖地叼着一截蒲草,斜了女子一眼,并不说话。一直在船舷上站着的一个戴斗笠的男子却忽然道:“漕帮的船队!”
坐着的男子一惊,嗖的一下窜出船篷,眯眼往泽水河的方向望去,果见一队乌篷船缓缓而来,不禁笑了:“今日风平浪静,漕帮却如此声势浩大,看来东阳当真动用了那块令牌。”
话虽如此,二人紧绷的身体却丝毫不敢放松。直到那一队乌篷船渐近,看到中间一艘船头上,站着的瘦高男子,两人这才真正松了口气。斗笠男子疑惑道:“怎么只有小黑,东阳东林呢?”
小黑其实并不黑,只是黑眼珠比一般人都黑一些,黑亮黑亮的,很是精神。他一眼便瞧见站在渔船上的二人,回头对宋青道:“小姐,有石冲和付磊那两块石头守着,龙雀定然无事。”
坐在乌篷下的宋青微微一笑,刚刚解毒的她,身体各处尚有些麻木,内力仍然无法调用。一旁的妖无错低声道:“东阳东林兄弟俩留在宿州城中,宁王那边若有消息,金子会送信过来。”
宋青冷笑一声:“宁王不会有事。他手中拿着沈其峻,若无沈家人坐阵,宿州城里的喽啰,不敢轻举妄动。宁王只要拖得一时,估计,从永州卫借来的救兵也该到了。”
妖无错惊道:“宁王已派人去永州卫借兵?他如何晓得宿州……”
宋青抬手打断了他的话:“他晓得的远比咱们多。哼!居然一早就拿了沈其峻,船上多日,我竟丝毫不知。”
船舱里躺着的沈其屾忽然轻轻笑了起来:“连王妃都不知,也难怪在下的耳目错漏消息了。”
“哦?”宋青道:“不知三公子的耳目是何人?”
沈其屾苦笑:“一个小角色罢了,不足道也。”
他身体虚弱,声音本是极小的,但站在船头的小黑却是听得清清楚楚,他走过来,蹲身下来看着沈其屾:“是不是,李密?”
沈其屾的眼皮不可控制的跳了一下,但他很快便用笑容遮掩:“李密是何人?”
他掩饰得很好,却未逃过宋青的眼睛,宋青虽不知这李密是何人,但小黑既然问得出,定然是有所倚仗。她不动声色地与小黑交换了眼色,遂对沈其屾道:“李密若不是你的人,那定然是神箭盟的人。以宁王的见识,不会猜不到灵壁山是个绝佳的设伏地,既然猜到,却为何没有安置,任由神箭盟为所欲为?还是说,被人泄漏了布置,导致措手不及?”
沈其屾微垂着眼帘,细密的睫毛遮住了簇簇而动的目光,此时此刻,情态不明,他说什么都是错,于是干脆闭口不言。
小黑趁机冲妖无错打了个手势,宋青瞧见了,眉梢一挑,笑道:“若这个人不是李密,那他为何要逃?”
沈其屾的睫毛快速的动了动,最终却紧紧闭了眼。就在宋青以为他不会再开口说话的时候,他却突然道:“王妃预备如何处置在下?”
宋青一怔,随即笑道:“三公子可有提议?”
沈其屾道:“实不相瞒,在下天生绝症,本就命不久矣。若王妃欲以在下要挟沈家,怕是行不通的。”
他说得坦然平静,完全不似将死之人该有的情绪,宋青转头看了看妖无错,二人眼中皆有震惊之色。舱里默默装死的路雲突然窜了过来,挽着袖子道:“当着我路小神医的面,你还敢胡说……”
话说了一半,他按在沈其屾腕脉上的手指倏地一缩,而后再次搭上腕脉,紧抿了唇角,面色沉凝。
宋青与妖无错皆是一惊,难道沈其屾所言,是真的?
果然,路雲放开沈其屾的手腕后,半晌不语。沈其屾则哈哈笑了起来:“在下幼时便知命不过三八之年,因而课业修习,总比旁人用功一些,因旁人可有长年累月来补救,在下却是求而不得的。”
宋青默然半晌,突然道:“你欲在有生之年,看到沈家更进一步?”
沈其屾缓缓掀开眼帘,divsyaignnr;rrd>潘吻嗟哪抗饩褂行巳龋骸爸艺撸吻嘁病!br/>
他第一次没有唤宋青作王妃,直呼其名对于一个已出阁的女子来说是极不合宜的,但宋青却并无指责,想了想,正色道:“我给你这个机会,自然,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沈其屾:“请讲。”
宋青:“薛氏三龙不过是无关轻重的小角色,莫要与他们兄弟为难。”
沈其屾很痛快地道:“薛家老娘就在宿州县衙的大牢里,断指处也找人看了,并无性命之忧。”
宋青看了沈其屾一眼,对小黑道:“通知东阳。”
小黑点了点头,行至船尾,举手向天,袖筒中嗖的一声钻出一枚信号弹,直冲天际,却并不炸开,只发出刺耳尖啸。
此时,船队已与那渔船汇合,一直坐在船尾喝酒的唐爷笑呵呵上前,对妖无错抱拳道:“兄弟今日才知英雄是镇西将军麾下,当日东海多有冒犯,实是有眼无珠了。”
妖无错惜字如金:“唐爷客气。”
唐爷又转向宋青:“王妃……”他顿了顿,又改口道:“宋大小姐今后若有差遣,旁的唐某不敢应承,我河西分舵却是随叫随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