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定陶南城门处一阵喧哗,原是曹县千户所的兵士出城被阻,两方一言不和起了争执。
奉命把守南门的兵士来自济南卫,因山东都司设在济南府,所以济南卫俨然便是都指挥使司亲军,往日里便与别的卫所不同,加之这一回镇守定陶城的首官便是山东都司指挥使,这些济南卫所的官兵,更是气焰嚣张。
曹县千户所的官兵与济南卫这么一闹,南门便是一片混乱。把守其它各处的卫所官兵,乐得看济南卫的笑话,皆是冷眼旁观。
宋青等人身着兵服,装作看热闹的卫所官兵,趁机混出了城。
小船拆了漕帮标志性的乌篷,便与普通渔民所用渔船相差无几。从定陶至济宁,顺流而下,果然不到两个时辰。
军粮便放在运河西岸的官库里。
想必当日督建官库的官员是个腿懒的,这官库的位置离运河岸居然不足百步。也是他运气好,这一回洪水虽也令运河倒灌水位看涨,却仍是差了一点没到岸线,否则,第一个被淹的便是这一库军粮。
官库周围自然是有重兵把守。
亥时左右,官库后街突然起火,火势一发而不可收,偏巧刮的是东风,东风一送,那火势眼瞧着便要烧到官库来。
守库的官兵纷纷赶去救火,却如何也拦不住这东扑的火势。混乱间,只听一人道:“这火势太大,一时半会扑不灭,官库万一烧起来,那库里的军粮可就烧没了。”
今日当值的官头儿是个百户,一听此言甚觉有理,于是看了一眼那说话的小兵,小兵脸上被火烟熏得黢黑,也看不出个模样来,但这个时候,百户也没心思去追究这金口玉言的是哪一个,只道:“不救火又当如何?”
那黑脸小兵道:“官库烧了便烧了,军粮却是万不能烧的!不如先把军粮抢出来,放得远些。”
百户想了想,觉得也只得如此。于是立马传令下去,开库门,抢军粮。本着离得越远越安全的原则,百户又虚心的听取了那小兵的建议,将军粮堆放在河岸边。
于是,官兵们便开始抢军粮,抢出来便一袋袋堆在岸边上。
几十个官兵抢了一个多时辰,库里的粮食终于搬空了。百户看着那已烧到官库顶上的大火,心里一阵的庆幸。
他左右看了看,想找那黑脸的小兵夸赞几句,找了一圈觉得哪个都不像。百户对那黑脸小兵的印象又好了一层,这要搁在旁的兵卒,出了这么个好主意,早来他眼前儿邀功了。
百户心情大好,已经在琢磨着如何越过千户直接向指挥使报领这回的军功了。
有官兵来向他禀报刚刚清点了数目,不多不少。
百户挥了挥手,溜达着到了岸边,看着那整整齐齐堆了几排的粮食袋子,仿佛正看着自己荣升千户的阶梯。心中的激动无处宣泄,百户顺手拍了一把粮食袋子,倏然,手臂为之一僵。
百户先前因激动而雀跃的心此时暴跳如擂鼓,他试探地摸了摸,手感稀松,竟还有些扎手。他一把拎起那袋粮食,扯开袋口一看,里面哪里是粮食,竟是乱七八糟的碎草泥土和枯叶子。
百户的额头上瞬间冒了冷汗,他赶紧招呼众人将所有袋子都清查了一遍,除了摆在最前面一排是实打实的粮食外,后面几排全被调了包。
到了此时,这百户即便再迟钝,也晓得是被人算计了。明摆着,算计他的便是那个遍寻不到的黑脸小兵。
那小兵让他把粮食码在水边儿,他前头一排排的码,小兵一伙人就在后头一排排的偷,偷了还不算,还拿了假粮食摆好了掩人耳目。
百户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那黑漆漆的运河欲哭无泪。早先停在河岸边上的一遛渔船,他并非没瞧见,只是他下意识的以为那是附近渔民下了锚在岸边搁着的。
如今,不只那些渔船没了踪影,连他的军功也成了泡影!莫说是军功了,若追不回这军粮,怕是脑袋也要搬家。
百户想到此处,从地上一跃而起,大叫了一声:“备马!”
十几里外的运河之上,一队小船缓缓前行。船上因载了粮食,吃水较深,速度便也打了折扣。押后的一条船上,没载粮食,只坐了几个人。
小黑把脸上的锅底灰一抹,笑道:“早知那些大头兵这般不长眼,该把那头前一排也换了。”
得手的太过容易,唐爷也是面带喜色:“这小兄弟当真厉害,混在兵卒子里,居然连那百户都给骗过了。”
“那是!咱本来就是……”小黑一扬眉,正预备得色几句,眼角却瞥见妖无错和宋青皆是一脸凝重,他一个机灵,闭了嘴。
沉默片刻,妖无错突然道:“来了。”
宋青冷笑:“反应倒是不慢,不过这百的胆子也忒大了,拉了几十号人就敢追过来。”
唐爷闻言往来路望去,只见一串火把正沿着岸边快速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