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军的喧闹分明还在百步之外!
敌人不知何时已经无声息地穿透浓雾,手举着藤盾的兵卒们在毫无防备之时,以血肉之躯直面了獠牙般的利刃。
“可恶!”端木豫一把拔出腰间长刀,振臂一呼:“拔刀迎敌!”对方用喊杀声掩盖了接近的脚步,打了他一个猝不及防。他分明猜到了其中有诈,却还是放松了警惕!
阵中的兵卒们也接连吼叫起来,他们将藤盾丢开,长刀迅速出鞘。
此时盾阵边缘的许多军士已不支倒地,那面盾墙逐渐瓦解,但在盾墙垮塌的同时,端木豫手中举着刀,愣住了。
他已经可以隔着一层雾气勉强辨认敌军的身形,而那些人,分明穿着着巡祤府的鳞甲!
文季蹲在草丛中,他抬起手臂,五指张开而后握成拳,做了个“收声”的手势,四周卖力大喊的军士们停下了声音。
山谷中雾气浓郁,敌不见他,他亦看不知对方的动作,只能向斥候所报的方位发动攻击,从最初的箭雨试探来看,敌军应当正在谷中。
此时他遣派的一千先锋已经没入那浓雾之中,要知晓前方战况如何,只能靠细听了。
听着听着,他的眉头却皱了起来。此时山中微风和缓,鸟兽都被人声驱走,谷中两兵交战之声听得分明,但那声音却显得有几分诡异。
葛章与晋军皆是好勇之军,短兵相接交锋必定十分激烈,但此时那刀兵之声却杂乱滞涩,凌乱不堪,其间更夹杂着军士们的哭喊,那不是为助力或因疼痛而发出的呼喝,而是真正的哭嚎。
巡祤府军中俱是挥汗饮血也绝不下泪的好男儿,而葛章战士更是一身铁骨,断不会轻易发出这样惨烈的喊叫,其中似乎全然没有了斗志。
身后开始传来犹疑的私语,一股不安渐渐从蛰伏着的队伍里汇聚起来,文季正要喝止,忽然听到山谷中升起了号角声。
身后一片哗然,有人说:“大家快听啊,那是咱们的收兵号!”
“肃静!”文季回头厉声喝道:“有妄议妄动者,军法处置!”
队伍中的窃语暂被压下,但军心已经动摇。一长两短的牛角号,的确是晋军的收兵号角,随着那号角声,山谷之中的战斗声也渐渐停息了,一时间,谷中竟然重归于平静,只余下号角的余韵还在山间盘旋回荡。
这情景实在太过离奇,文季一时竟也没了主意,他茫然站起身,正踟蹰着,忽然有人大喊着:“快收兵!快收兵!”
随着那大喊声,谷中的浓雾里冲出一个身影,文季正要拔刀相向,却见那人身着染血的巡祤府铠甲。
那军士连滚带爬直冲到文季面前,扑倒在地上,抬头向着文季,满脸的鲜血和着涕泪:“谷中的是左将军!将军快收手,都是自己人!都是自己人!!!”
相比谷中持盾固守的兵卒,文季派出的先遣部队死伤更为惨烈。可以想象有些人在交锋的一刻看清面对的是军中同袍,手中的刀剑愕然停下,但后来者疾冲之势已不能止,那些怔愣的军士不是被推搡着撞向了对面的刀口,便是身后冲来的战友撞倒后踩踏在了脚下。
光是想象着那场景,文季的手都止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文季!这是怎么回事?!”一个人猛地冲过来揪住了文季的衣领,文季一抬眼,正对上端木豫一双血红的眼睛。
文季低下头,端木豫手上用了十二分的力气,手上的骨节都因为用力而发白,他握住端木豫的手腕,咬咬牙竟然也不能掰开。
端木豫身后的千夫长忙上前来,一边架开端木豫,一边道:“文副将不知,我们先前收到军情急报,说文副将所部遇袭,正在与葛章鏖战。将军也是担忧文副将不敌葛章人,这才亲率军前来驰援啊!”
“遇伏?”文季整理被端木豫揪得凌乱的领口:“我军从西面绕了个大圈才潜行至此,刚布稳军阵发起攻击,何来遇伏一说?”
“这事也正是蹊跷,那送信的南郡兵卒身上所中的分明确是葛章人的箭……”
文季整理领口的手顿了下来,他与端木豫对望了一眼,异口同声道:“南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