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灯会带来的瑰丽夜景,也确确实实地未叫任何人失望。
他们去得比较晚,却又算赶了巧,灯会正进行到最热闹的时候。
明花归千树,玉壶光转,鱼龙舞罢,星落如雨。
一百多年后的辛弃疾在观灯会盛况后文思泉涌,洋洋洒洒地写下了流传千古的诗篇同样在一百多年后的南宋画家李嵩,绘下了广外人知的观灯图因这佳节盛景而诞生出的诗篇,可谓数不胜数。
只可惜十几年后定将扬名于世的范公范仲淹,在头一回见着如此如梦似幻的灿丽场面的情况下,除了目不应暇,心笙荡漾外,压根儿没想着费神去做什么惊世诗作。
在他过得乏善可陈的前十几年里,哪怕穷尽言辞,怕也难描绘出如此盛美的画面:街道两侧遍布提前扎好的灯山,当它们齐齐亮着时,几乎要将黑夜都照得亮如白昼棚楼里正上演着奇术异能,歌舞百戏,鼓吹乐声不绝于耳,而且哪怕隔得老远,也能清晰地听到一阵阵欢呼叫好声排山倒海而来最后是数之不尽的铺席,街上罗绮如云,多是平日难得出门的姣姣跟在她们身边的,则是打扮得胡里花哨的风流少年倚在阑干上咯咯娇笑的,则是媚态横生的具汇在一起,构成了最繁盛浩闹、生机勃勃的画卷。
相比之下,陆辞就要淡定多了,不但能时不时拽一把快撞人怀里的朱说,还能随时观察周围。
他可没忘记,那位颇有几分难缠的杨小娘子,也会来灯会。
在摩肩擦踵的汹涌人潮中,陆辞沿途果真就遇见到了无数拖家带口出来看灯的熟人,为避免出现被一堆人拉住叙话、寸步难行的状况,他明智地一早就在一家摊贩处买了两个精致的面具,一个戴自己脸上,一个扣给了朱说。
这么一来,总算能顺顺利利地逛完这场灯会了。
尽管朱说没比自己小几岁,陆辞潜意识里却总忍不住将吃过不少苦头的对方当小孩儿看别看来之前他还调侃对方莫买多了漂亮的花灯,结果朱说只顾着看了,却是他但凡见着什么有意思的小玩意儿,就挑着买了下来,随便编造各种理由,总之就是要塞到朱说手里。
结果刚走完一条街,朱说不仅两手没了空闲,就连臂膀上都快挂满了。
陆辞终于收手,不再乱买一气,还良心发现地帮朱说拿了几件在手里:“你累不累?”
朱说起初太过兴奋,并不觉得疲累,便立即摇头。
于是陆辞又跟着他逛了整整一个时辰,看着原来无比拥挤的人群,渐渐变稀变薄了,朱说面上也难掩倦色,便适时道:“逛这灯会,也是颇费体力的事情。既然离得近,不若我们先回去一趟,将买的东西放好了,再回到这来。”
朱说摇头,理智回炉后,顿时对显然是为了陪他才多逗留了这么久的陆辞充满了愧疚:“多谢陆兄,我已逛够了,不必再回来此地了,你也早些好好安歇才是。”
陆辞莞尔道:“既然你都坚持了大半宿了,何不听我的,再撑片刻?定不让你后悔。”
朱说虽然不解,但见陆辞是真想回来一趟,便毫不迟疑地点头同意了。
二人将手里东西放回家中,再回到之前举办灯会的场地时,人已走了绝大半,然而大街小巷上,却多了行为古怪的一些孩童,一直躬身,往前慢慢走着,时不时俯身去拾了什么,明显不是为看这残灯来的。
朱说心念微动,未来得及细想,陆辞已给他分配好一条没别人找的路了。他往朱说手里塞了一盏灯,笑道:“方才闹元宵时得了灯趣,现该得些拾趣了。你不妨仔细点找,若是运气不错,怕是一年的房租都能有着落了。”
因来观灯的女子众多,又多戴翠佩珠,穿金戴玉,她们在人潮之中,哪怕是被轻轻挤了几下,也极容易遗落首饰下来。
这样的堕翠遗簪,皆被当做无主之物,即便官府知晓,也尽纵容这份拾寻遗宝的小趣,并不对它的新归属是否正当做出任何仲裁。
陆辞早不比初来密州时的拮据,自去年起就不再参与寻宝,不去发这靠运气的小财了。
这回只是为带朱说来体会一下诸多乐趣,也是想帮朱说一把。
若能拾到一些好的,起码能让对方手头宽裕一点,不用老过得紧巴巴的。
陆辞并未认真去寻,然而坠饰太多,他粗略一捡,也得了十来件。
他随手收入小布兜中后,就去跟朱说会合。
只不过,等看清楚朱说的大收获后,陆辞竟难得地失语了。
少顷,又忍不住笑着感叹:“你这运气,可真是不错啊。”
怕是两年的房租都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