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钊心底里一片哀嚎,杜老爷子看起来似乎又想要唠叨了。
不过看杜老爷子欲言又止的样子,郭钊慢慢地也明白了他的顾忌。
杜老爷子是很愿意成为郭钊的师傅的,这从他平时的行为上就足以看得出来。但是师徒关系无论是郭钊还是这位杜大人都没有急着确立,毕竟两个人的身份都非常的敏感,现如今局势还不是很明朗,一旦因为此事惹出祸端,无论对谁都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即使双方真有这样的打算,明面上也不能落人口实。
这位杜老爷子的身份,郭钊从一开始就是知道的。
京城姓杜的本就不多,当官的杜姓老头,找遍朝堂,估计也就只有唯一的这一位大司空杜绘了。大司空之职脱胎于御史大夫,位列三公之一。作为全国首席监察官,杜绘从来都是一个刚正不阿的人,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在朝堂之上是三公之中唯一没有多少党羽的孤臣。表面看上去圣眷浓重,但实际上,却也是目前朝堂三公之中最没有实权的一个。
负责监察百官的权柄不可谓不大,代表皇帝接受百官奏事的身份不可谓不惊人,但是现如今,皇帝姜怀事事询问丞相高河,奏折虽然大司空也在批阅,但大都是些繁杂的各地政务,但凡事有些重要的事情,都要重新交给权力欲与控制欲极强的姜怀手上。
丞相高河确实也是个人物,凡是能够位列三公的,哪一个不是铁骨铮铮的人物!三公是皇帝的辅佐,在大夏初期,三公的权柄甚至能够联合驳斥皇帝的决定!作为皇帝权力的代理人,三公的身份从来都是超然的,甚至面对皇帝,一些礼节也可以忽略过去。但是高河此人,即便是已经位居三公,居然还如同一个宫人一般侍立皇帝姜怀左右,谗谄之姿,令世人所不齿。
可是也正是因为如此,高河获得了皇帝更高的信任,权力已经开始不断地挤压其他公卿,因此本该忙碌的大司空,在批阅简单奏章之余,早就凭借管理国家重要图册、典籍的职责,得以从皇宫内库中找到一些孤本研究。甚至连代朝廷起草诏命文书的职责都被高河霸占了过去,以杜绘的性格,这种事情对于一把年纪的他来说也乐得清闲。
“越州去年降水稀少,不过整个冬季温度倒是偏暖,往年这时候越州都已经穿上厚衣服了,但是今年居然穿单衣也不至于太过挨冻!”杜绘看着手上的这一份奏折,有些喃喃自语,“以往越州冬季都会有黎民因为挨不住湿冷的天气而冻饿致死,今年似乎这样的惨状发生地会少了。”
“哼,现在是少了,来年恐怕饿死的就多喽!”郭钊的手依旧不停地练着毛笔字,不过看样子明显心不在焉,不然也不会再杜绘喃喃自语的时候说出这种话来。
“你倒是说说,你凭什么觉得越州明年会死很多人?尽管民间总有“暖一年寒一年”的说法,但这也不至于作为明年越州就能冻死很多人的依据吧?”杜绘也知道自己这个弟子练了这么久字之后内心烦闷,听到郭钊的分心之话之后并没有急着责怪,而是张口问道。
郭钊晃了晃因为低头太久而变得有些发酸的脖子,看杜老爷子的表情就知道,他其实已经认可自己的答案了,现在这番追问只不过是想要看看自己这个得意弟子能不能说出什么有价值的依据出来。
“冬日本就是应该寒冷的季节,哪怕是越州这种一年到头很难见到结几天冰的偏南地区,冬季虽然不至于寒风刺骨,但也确实该寒冷一些。天寒,地里的虫卵就容易冻死,相反,天暖,就很容易存活下来。转过年买天气转暖,虽然我不能预见田地里会不会闹虫灾,但是起码因为虫子问题导致粮食减产是肯定的!”
“倒也有些道理。”杜绘满意地点了点头。
“去年冬日南边没有什么降雨降雪,是否我可以理解为,今年开春之后,河水汛期会变短?越州春汛大都是用来灌溉的,若是汛期减短……”
“不错,汛期一定会减短。”杜绘呼出了一口气,眼神有些复杂地看了看自己这个还不是弟子的弟子,这个年纪能够有这份见地,足以证明这孩子的多智了!
一个将领世家出来的孩子,居然有这么高的文人天赋,这真是北州郭义那个大老粗的种?
冬日下午的时光总是流逝地非常快,太阳逐渐西斜,郭钊也到了要回府的时刻了。杜绘并没有挽留,身份限制,有些东西短时间内依旧需要避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