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诺伊疗养院狭隘逼仄的地下室,所有的门被焊开,墙壁被挖开,主要是担心敌人在建筑里做手脚。所以当孙无情上前查看椅子的时候,王义就站在他身后几步远,不可能错过他。更别说再后面还有持枪的军人。但现在,整间地下室都空了。只有脑海里的声音是如此真实。却不是“朋友”的声音。在阴暗潮湿,空无一人的地下室,发生这种事情,足以让普通人胆战心惊。孙无情也不例外,他的心脏疯狂跳动,意识到自己可能落入了别人的圈套。这一次,就连“朋友”,也不在身边。自从他进卡梅尔城,第一次听到这台机器的声音开始,就没有失去过它。“你是谁?”孙无情努力克制自己的恐惧,这个房间似乎唤起了他心里某些不好的回忆。“我是谁?”那道声音慢慢飘出孙无情的脑袋,他感觉到它就在自己眼前,就在这张铁椅子。上面本来一片斑锈,冰冷且年久失修。但现在,似乎多了一道虚影。仿佛一个鬼魂。别闹了,都二十三世纪了。孙无情心想,这肯定是什么装神弄鬼的东西。“人类是愚蠢的。”虚影自顾自地开口:“他们脑海里有着最不切实际,却也是最美丽的幻想。但从来不愿意去实现。”“你是不是抓我来这里的人?”孙无情没心情听他老气横秋的长篇大论,硬生生地打断。“抓你?”虚影似乎抬起了头,尾音拉得很长,好像不可思议。孙无情没有接话,理智告诉他不能轻举妄动。但虚影偏过头,看了看他肩膀上的徽章。“特殊执法者?”虚影笑道:“按整个联邦的阶层算,你只不过是排在中间罢了,有什么资格接触这些秘密?嗯?”随着这句话出口,房间里的气温好像降了几度。虚影似乎在“盯”着他,一股莫名的威势压在孙无情身上。他不敢动弹,眼前的虚影好像没有实体,没法成为攻击的对象。“人活在世,要明白自己的位置,要知道自己能力的极限,才能有所为,有所不为。”虚影又恢复了老气横秋的语气,从椅子上起来,飘过孙无情面前,立在门边:“和我来吧。”话音刚落,孙无情恍惚了一下,突然发现房间被锯掉的门不知何时恢复了原状,刷的一声要关起来。孙无情皱眉,拧身,左脚仿佛老树根一样深扎于地,右腿像鞭子一样抽出,重重击在门上。特制的金属门仿佛破旧的老木板,恐怖的力道把门击出一个凹陷,孙无情再一脚,哐当一声,走廊重新出现在他面前。灯光昏暗,虚影立在上楼的拐角,似乎在等着他。突然,几个联邦士兵从楼上冲下来,对着孙无情举起了枪。脑海里已经没有了“朋友”的指示,孙无情只能相信自己的判断。于是他闪到另一个房间,对方的枪口喷出无情的子弹,如果他还在原地,肯定已经被射成了筛子。活动了一下手腕,孙无情第一次意识到死亡离自己如此之近。也意识到,自己终于要使用身上这份力量。他看向门外,联邦士兵的脚步声清晰地传进他的耳朵。在这样狭小的地方,即使没有“朋友”的帮助,他也能清楚的明白他们的位置。两个人躲在墙后,一个人在走廊。毫无征兆的,孙无情像子弹冲出,右手在刹那之间按住了要探头的士兵,砸在墙上。双腿顺势荡起,跃上对面墙壁,身子朝后一倒,自上而下重击在另一名士兵的右肩。他没想杀人,但要两名士兵丧失作战能力,对他来讲很轻松。就凭这股力量,普通人早已经不是他的对手。顶着一名士兵的身体,孙无情从身后蹿出,枪托击中了最后一名士兵的后脑,直接砸晕了他。然后孙无情没有停留,身子化作一道虚影,蹿出地下室,来到了疗养院后院。但联邦士兵已经包围了地下室。虚影越过那些呈半月状围住他的士兵,似乎还停下来看了他一眼。那些联邦士兵嘴里还喊着什么,但孙无情听不太清楚。虚影已经快要消失在门边,并不打算留给他任何的思考时间。那些士兵也是一样。即使是他,也不可能躲子弹。所以还没等他们围上来时,他就有了动作。被他破开的铁门双手握住,双腿仿佛灌注了某种力量,脚下的泥土深深凹陷下去,整个人从侧面射出。没有快过子弹,但快过了他们的反应时间。子弹跟踪不到他的轨迹,只有几枚打中了他手里的铁板。三米高的土墙一跃而过,他看到疗养院下的广场,虚影正飘过施施然飘过所有的封锁,往疗养院外走去。空中似乎传来了警报声,孙无情看到士兵正向他这边涌来。动作整齐划一,枪口已经快要对准了他。脑海里,依旧沉寂。“朋友”仿佛已经消失了一样。他真的觉得这是一场梦。身体内的力量源源不断地涌出,肾上腺素令他无比的兴奋。落地,然后他,开始奔跑。自记忆以来,自己从没这么奔跑过。钢筋水泥的城市穿梭着无数的飞行器,即使他可以一跃十米,却免不了磕磕碰碰。但现在,微风吹过草地,他的速比最快的猎豹要快十几倍,几乎是眨眼来到一名士兵身前。手掌按着他的胸膛,用力一推,挂着几十斤装备的士兵立刻飞出好远。摔在地上,骨头碎裂的声音似乎传遍了全场就凭这样鬼魅的身法,孙无情不断突破他们未完成的包围,疗养院已经被他抛在身后。这里是郊区,甚至可以说是城外。放眼望去,是一望无际的森林。“力量用的,还习惯吗?”虚影立在不远处的树下,并不担心。“你到底是谁!”孙无情不断接近它。“你的力量,远高于其它执法者,经过训练,还会提高。这是人类的必经之路。”孙无情已经来到了虚影跟前。健壮的他比这团黑烟要高出一个头。但无论他怎么触碰,都感受不到任何东西。“你到底是谁!”他一脚踢散了这团黑烟,于是声音便在他四周响起。“你的朋友来接你了。”虚影说道:“如果有缘,我们在卡梅尔城再相见。”话音刚落,天空似乎盖上了一个盖子。金属碰撞声在四周响起,不知何时,孙无情已经被一堵堵铁墙团团围住。从空中往下看,疗养院里来了一台大型的机器人,铁块在他身上分离重组,化成一道道铁墙,仿佛有生命一般追逐孙无情而去。“第八十五次尝试重连,成功。”孙无情刚想突破这些屏障,“朋友”的声音从脑海里传来。“你他妈刚才去哪了!”铁墙把孙无情团团围住,把他关进了一个铁笼子。孙无情对着墙壁发泄自己的愤怒,一脚在上面踢出了脸盆大的凹陷。“任务:保护特殊执法者孙无情完成。”“朋友”念完台词,立刻换了一副语气:“孙子!别再闹了!”催眠的药水传来,这一次,“朋友”加大了剂量。孙无情昏了过去。。。。他做了一个噩梦。梦里他追逐着黑影,但四周却围绕着张牙舞爪的恶魔,他们比天还高,压迫着他。不论孙无情怎么挣扎,难以忍受的痛苦持续不断地冲击着他的身体。直到他醒来。睁开眼,是天蓝色的帷幔。他正睡在一张大床上,枕头太软了,他后脑勺有久睡的疼。随着他起身,房间的窗帘自动拉开,阳光洒进卧室,照亮了纹着繁杂花纹的地毯。雪白的墙柱是古代欧洲古典风格,镶着美丽而神秘的金纹。床头柜插着安神的薰衣草,还摆着一杯红茶,温度刚刚好。“这是张晓晓在一区的公馆。”“朋友”适时地回答了他的疑问,并且告诉了他昨天发生的事情。就在孙无情蹲下身去查看椅子的时候,“朋友”对孙无情的连接中断。由于地下室未安装好监控,据王义所说,孙无情踢了他两脚,可怖的怪力直接把他踢翻在地,现在还在医院修养。然后孙无情突破联邦军队的防御,直接冲到疗养院外的森林。“朋友”紧急就地组装了一台机甲,才把孙无情抓住。而且,是在他没有反抗的情况下。如果孙无情一直往外跑,可能就连“朋友”也很难抓住他。再然后,他就被送到了这里。“我没有检查出那里有任何问题。”听了孙无情完全相反的描述,“朋友”说道:”如果和外界无关,很有可能是你自己的问题。你看到的虚影,以及他说的话,是你失去的记忆的可能性很大。你的记忆被唤醒,并且看到了幻觉。““幻觉?我可是把王伯看成了铁门。”孙无情打开房门。“我可能无法理解。”沉默了一段时间,“朋友”才给出它的回答。“对了,昨天你是不是叫了我孙子。”“我一直觉得这个外号很合适你。”“你闭嘴吧。”正说着,走廊传来了急切的脚步声。张晓晓的身影出现在拐角,见到孙无情,立刻提着裙子奔了上来。孙无情注意到她真的穿着女仆装。那种老式的,黑白的女仆装。走在这栋欧式建筑里,时光仿佛倒流了三百年。“身体还好吧。朋友告诉我你醒了。”她检查了一下孙无情的手环,又捧起他的脸仔细地看,让孙无情有些不好意思。“肚子饿了吧,下楼吃点东西吧。”张晓晓一扫前几日的疲惫,一双大眼睛美丽动人,青春仿佛在她身上凝固。随着她走,公馆里遇不到一个人。整栋建筑完全由“朋友”进行维护,包括打扫和修缮。夜晚,会有机器人从库房出来完成一些复杂的工作,其余的时间,张晓晓只是在待在这里而已,偶尔下下厨。煎面包配清爽的黄桃鱼籽,浓香的坚果奶昔,让孙无情的心情都好了不少。张晓晓坐在他对面吃着,时不时还问他要不要加。“钙片一定要吃,你的骨骼已经有了损伤。”饭后,见孙无情看着面前一碗的钙片发愣,张晓晓也放了一碗在自己面前,叮嘱道:“你昨天用了力量吧。”“晓晓姐,我的身体,到底发生了什么?”孙无情意识到现在是问这个问题的最佳时机。沉默地嚼了一会儿钙片,张晓晓侧抬起穿着白色丝袜的小腿,对着旁边的椅子,仿佛挥剑一般劈了下去。只听到一声巨响,实心的木头椅子从中断成两截。“执法者,肌肉和骨骼密度远高于常。这是经年累月的训练和基因手术造就的。即使肌肉再怎么成长也不可能强过金属,但依旧有可取之处,尤其是,当我们拿到趁手的武器。”张晓晓挽起袖子,孙无情看到她皮肤下覆盖着一层皮甲一样的事物。“人类依旧能算是高精密的机器,许多任务都需要执法者完成,所以他们理所应当要有更强健的体魄。但是你,少爷,你是个例外。”张晓晓皱起了眉头:“你从小到大没有接触过执法者的训练,但半个月前你的检测报告告诉我,你已经有了不逊于我的力量。而承担这一切的,是你已经面目全非的骨骼结构。”“简单来说,这一年内,你变成了一个执法者。在你身上发生的事情,是我们需要弄清楚的。当然,还有你父母的事。”张晓晓收拾碗筷,一个机器人跑来,取走了断成两截的椅子。“哦对了,朋友洗清了你疑似叛乱的罪名,但你的行动会受到暂时的监视。带好桌子上的眼镜,不要太担心,我和首都很熟。”张晓晓说道:“如果有时间,可以去看一下王义。去道个歉。”孙无情拿起桌子上执法者专用的单片眼镜,在耳朵上扣稳,眼前立刻出现了“朋友”的招呼。“嘿!”“真是多此一举。”孙无情嚼着钙片:“我是不是一直在你监控之下?”“你可以主动断开连接。但是有我在,你难道就不会安全点?”“朋友”说道:“互惠互利,朋友,这样我才能保证你在概率之外。”孙无情不理它,吃着钙片,细细打量着这栋建筑。一尘不染的银烛台和墙上的玫瑰古典画让人感到很舒服。从窗口望去,可以看到公馆外还有一片花园。围栏在远处,目力几乎不能及。“人类很愚蠢,不是吗?”一个机器人搬来一张新椅子,泛着金属光泽的身体和这个房间格格不入:“明明维护这一切需要大量的能量,而你们却并不需要那么多。”“或许一直如此吧。”孙无情咽完钙片,反穿自己的制服,离开了公馆。飞行器已经等在他面前,精心修剪得草坪被气压修成了一个规则的圆。半个小时后,他会出现在王义待着的医院里。本该如此。“有件事。”孙无情的眼睛里闪过一句话:“突发情况。我认为你去帮个忙是最优的办法。如果你同意。”“怎么了?”“一区执法者柳御,他负责的任务出了差错。如果继续下去,会出不小的问题。”说话间,眼镜里闪过一行红色的数据。“k城不稳定指数:068轻度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