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睹物伤怀,林琢在南宫墨离墓前没有待多久就离开了,他信步而走,慢慢地走到了那间破庙里,时隔不久,那日激斗的痕迹还历历在目,被火堆焚烧过的焦黑木头,被江虎行掌力打的稀烂的墙壁,还有北疆杀手的刀在四周划过的无数创痕,仿佛依旧诉说着那日战况的惨烈。
林琢找了一处还算干净的地方,慢慢地坐了下去,抬起头,望着天空的一角,此时此刻,他却是什么也不愿去多想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林琢忽然觉得有一个温软的身体犹豫着靠了过来,他微微一惊,转头看去,对上的却是李素影微微发红的面容以及有些闪躲的眼神,她迟疑了一下,递过来了一个东西。
林琢看得真切,那正是一个陶埙,形貌大小与他先前那个一般无二。眼看着他微微皱起了眉,李素影连忙低声说道:“我师父打碎你的东西,我特意去买了一个一样的赔你。”
林琢有心不想要,但看她小心翼翼的样子,眼神躲闪,与往日活泼灵动的样子全然不同,忽然心头一软,竟是鬼使神差地便接了过来。
果然他一收下,李素影顿时笑颜如花,见他好像没有反对,悄悄地又坐得离他近了一些。而这时,林琢却把那个陶埙放在嘴巴,呜呜地吹了起来。
这个陶埙不知怎的,与林琢先前那个破碎的音色差别并不大,可见李素影也确是用心买了一个及其相似的。而他刚刚拜祭过长辈,心头郁郁,此刻吹出来的曲调也是哀伤至极,追思怅然之意俨然,这声音回荡四周,久久不绝。李素影默默地听着,忽然就想起了那些过世的亲人,心中难受,慢慢把头垂下。
良久,一曲终了,林琢不声不响,只有回音还在周遭留下余响,李素影忽然啜泣了一下,但很快又抬手擦干了眼泪,抬起头时,只见双目红肿。她低低说道:“我娘亲也过世许多年了。”顿了一下,又看着林琢,认真道:“我原本差点就忘了她的样子,多谢你,我现在又慢慢记起来了。”
林琢不语,李素影也没有再说话,又稍微靠过去了些许。这一对年轻的少年男女,就这么静静地坐在这破庙之中,只有半空里的雪簌簌落下的声音。
……
“酒呢!酒呢?!”
糜封暴躁地重重一拍桌案,震得案上碗筷酒盏一片狼藉,然而此刻的客栈里,旁的仆从杂役都远远地避开了去,心惊胆战地看着这个披头散发,状若疯狂的人,只有一个新来的伙计,几乎要哭出来一般,颤巍巍地拎着酒壶要给他倒酒。
然而下一刻他发出一声惨呼,从糜封的袖中倏地飞出一条细细长长的银丝线,牢牢地缠在了他的头颈上,糜封只一用力,伙计的头便重重磕在了桌案上,酒壶“咣啷”一声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哀嚎声里,糜封丝毫不为所动,他冷冷地说了一句:“你也看不起我!”
他猛一挥手,银丝线虽然纤细,却是锋锐无比,登时将那伙计的整个头颅切了下来,鲜血飚出,贱了他满身,他昂然站起,举起酒杯里只剩下半盏的酒,还有上面几滴温热的血,一饮而尽,大踏步地走出了这个不起眼的乡间小客栈,徒留下身后客栈的人恐惧地哀嚎:“杀人了……”
客栈外不远处的密林里
,早有一群五军都督府的人在此等候,这其中除了他本部右军都督府的亲信,还有他用抢来的虎符调动孟欺山的左军部属。
人不多,只有四五十个,而若是论常理,五军都督府高手云集,他与孟欺山麾下的江湖人皆是数以百计,奈何这些人水平参差不齐,厉害的如他们五个都督,都是不下于武林中六大门派掌门的存在,但更多的不过是小帮小派的普通弟子水平,甚至连段友、池彦这等武功的也少有。这样一来,筛选之下,糜封能用的人手也多不到哪里去了。
尤其孟欺山御下手段及其高明,糜封虽然出其不意,夺了他的虎符,但没有见到他的本人,左军部属们竟然只有半数愿意听从糜封的调动,其中的高手更是少之又少。而糜封的右军部属久在国都神京,也是听说了糜封与世子之位无缘的事情,一瞬间人心波动,便只有他的亲信们还死忠于他。
此刻这四五十人的领头人正是糜封这十多年来最得力的助手,名唤楼佐业,他一脸担忧地望着颓废、癫狂的糜封,唤了一声:“主公……”
糜封见到他,苦笑了一声:“事到如今,你还肯认我这个主公,也是多谢你了。”
楼佐业是个身高尺的大汉,但这时也忍不住落泪:“君侯不立主公,是君侯之失,主公未必不能以一己之力出人头地,也好过如此颓废低迷。”
糜封摇摇头,没有说话。楼佐业心思单纯,他哪里知道如今的朝堂之上,但凡高爵显贵,哪一个不是背景深厚之人?而寻常的寒门士子、落魄勋贵,若是没有遇到贵人提携,临老也只能在佐吏的位置上蹉跎终生,又哪里就有出头之日了?
尤其是此番平阳侯新立世子,别人或许不知道,糜封自己却最是清楚,他那位同样庶子出身的大哥,很早就视他这个身为右军都督的兄弟为眼中钉了,一朝得志,已经被众多门阀世族盯上的五军都督府未必会因为他这个迟早败亡的右军都督而得罪未来的平阳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