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大单于王庭。
大晋十一年的年初,风雪苍茫,席卷大地,本是郁郁葱葱的广袤草场,此刻也尽被厚厚的积雪笼盖了,极目尽头,一片白茫茫。
燕山派掌门文/刀轩独自一人,背负双手,缓缓从一眼望不见尽头的穹庐之间走过。目光所及处,简陋的工坊里热火朝天,被掠来的晋人工匠在寒风里赤裸着上身,在胡人的鞭子下一刻不息地辛勤劳作,将一筐一筐的铁矿石打铸成了锋利的兵刃。
文/刀轩的儒雅气度与周围凶神恶煞的胡人监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但却没有一个人敢小觑他,他所行经的地方,嚣张霸道而不可一世的胡人纷纷退避开来,面带畏惧之色。
没有人会忘记,在五年前燕山派新老掌门交替的大典上,北疆最凶残的部族屠戈部族的王子,也就是他们的第一勇士阿扎尔看不起这个看似文质彬彬的瘦削男子,出言挑衅,却在一瞬间被文/刀轩轻轻松松打飞了数十步,浑身的骨头都断了数根,将养了一年才堪堪恢复。
于是自此之后,文/刀轩的威名在北疆渐渐传开,连原本智计百出引大家都敬仰的总军师拓跋的风头,也被压了过去,近些年里更是隐隐有了“北疆第一人”的名号,虽然文/刀轩自己清楚,不论是比武功比智谋,那个整日把自己笼罩在宽大黑袍里的神秘老人都未必比他差了。
想到这里,文/刀轩目光游移,他站在一座高高的穹顶之上,举目远眺,远方传来隐隐的呼喝厮杀。
此刻寒冬,北疆的大多部族都缩在自己的帐篷里烤火,以求度过这个寒冷的时节,唯有那个最是凶残噬杀、崇尚勇士的部族,仍在这样的天气里,在风雪中彼此打斗,一刻不息地锤炼自己的杀人之术。
“屠戈族啊……”文/刀轩心中感慨,五年前的那一幕还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纵然整个屠戈部族最强大的勇士阿扎尔在他面前也不过是个比稚子强不了多少的蝼蚁,但这整个部族从上到下露出的杀气、威势、蛮性却是整个北疆之冠。
北疆中原交恶已经数十年了,这数十年里,双方彼此攻杀、和谈,联系却也日渐密切,以至于晋人的许多奢靡之物传到了北疆,也为广大北疆部族首领所喜,因而沉溺其中。甚至还有不少北疆的高层以晋人文字、礼仪制度为日常所用,除了相貌之外,俨然便是一个个北疆的中原士大夫。
唯有这个屠戈部族,还保持着最古老的野蛮传统。
他们在临敌之际,常常用刀化开自己的脸颊,以示勇武壮烈,每次的南侵之战,这个部族永远也冲杀在最前面,屠杀、焚烧、劫掠看到的一切,便是面对十倍于己的晋人军队,也常常悍不畏死,主动发起攻击。
即便是大单于王庭的鞑靼族,相较这样一个可怕的部族,也显得稍逊一筹了。
文/刀轩看了一会儿就收回了目光,他跳下穹顶,随口问了旁边一个畏惧地望着他的部族头人一句:“足下可知南征事宜?”
那头人一脸懵懂地看着他,嘴里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串话。
文/刀轩摇摇头,又说
了一句:“温秋寒何在?”
回应他的还是一串叽里咕噜。
文/刀轩头疼地扶额,他忘了在整个北疆,懂得汉话的人终究是不多,如安得静那般一大把年纪了还会流利地说汉话的当真已是难得的“人才”了。
就在这时,穹顶的帐篷被人掀开,出来了一个身材高大,面目英挺,整个人都显露着高手风范的人,他笑着唤了一句:“苏兄找我?”
文/刀轩也看到了来人,脸上少有地露出了喜色:“原来你就在这里?”
燕山派的副掌门、大单于王庭的供奉高手,“北地枪王”温秋寒的大名,在整个中原知道的人不多,但是在北疆,他却是仅次于拓跋、文/刀轩的人物,甚至能与悬翦这样的一派宗主比肩了。
十多年前的洛阳神京城里,对旧太子司马修余党的清洗一刻不息,大晋朝最享誉盛名的苏氏一族终于在这场变乱之中受到波及,惨遭灭门之祸,而与之世代交好的温氏更是逃不了干系。两个显赫一时的家族,最终只剩下了寥寥数人仓皇出奔。
文/刀轩与温秋寒这一对难兄难弟,就是在这个时候,来到了北疆。那时正是北疆第一大派燕山派光收门徒的时候,两人都是家族的嫡系传人,心智、资质都是一等一的,燕山派前掌门一见之下,心中大喜,于是收为弟子,悉心教诲,其中天赋绝佳、修为一日千里的文/刀轩更是被他临终指定成了下一代的燕山派掌门。
而温秋寒也是丝毫不差,他在北疆威名赫赫,是仅次于北疆三派掌门的人物,加上才学出众,深通军略。最终被大单于王庭看重,重金礼聘为众王子的枪术教习。
念及往事,两人都是唏嘘不已,而在燕山派这个北疆的第一大派里,到处充斥着勾心斗角、阴谋算计,也只有在这两个曾经同生共死的挚友之间,才有最彻底的信任。
“大单于已经决定,南下之期,在明年夏秋。”温秋寒与文/刀轩走到一处光秃秃的山丘上,两个人都是内功精深的高手,自然不会在乎迎面而来的冰冷雪花。
“果然不出我所料。”文/刀轩叹了一声,眼中又望见了屠戈部族的战士挥刀咆哮的景象,他偏过目光,问:“总军师可有了具体谋划?”
温秋寒摇摇头:“此事甚是机密,除了总军师他自己与大单于,几乎无人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