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念一想不对,忙又补充道:“不不,你不用跪。。。。还不快答应收我为徒?”
罗玄看她半晌,忽然阔步向她走去,聂小凤吃得一吓,连连后退,一手插在胸前,另一手不停摇摆:
“你别过来!我可有天地玺。。。。别过来!!”
罗玄上前一捞,从聂小凤高高盘起的发髻间扯下一条不断扭动的冷电星鳗,想是刚才从星瀑里缠上来的,还差一寸,那小宙兽的电舌便会舔上她脸,野生星鳗所带的万钧电流足以将她当场掀翻。
星鳗在罗玄二指间嘶嘶尖叫扭动着,噗通一声被丢回了星瀑中。聂小凤惊魂普定,还未及再度答谢救命之恩,只听罗玄问道:
“玺丢了,还是没带?”
聂小凤皱眉低头,绞足半晌,嗫嚅道:
“没带。”
罗玄见她如此,不禁也捋了捋胸臆间逐渐鼓荡的气流,换个方式柔声哄道:
“小凤,你与罗玄师徒名份早定,他活着一日,你一日便是他的徒弟,若无罗玄首肯,于情于理龙九都无法将你续入门下,南海惜地也不会甘冒开罪帝佛传人之险,授你入门。”
聂小凤一脸木然,冷冰冰应道:
“如此说来,我只有去万宙惜地这一条路了。好!先生不帮我,小凤却习惯了自己帮自己,后会有期!”
聂小凤言罢冷冷转身,独自一人向星瀑上大步流星地走去。
见她任性意决,罗玄眉峰一皱,起步尾随道:
“怎么,还想步行万宙不成?”
聂小凤睬也不睬,也不管眼前便是万马奔腾的银河缘瀑,举步就迈,重心失控的刹那间,罗玄掠至眼前,合腰一托将她揽入半空,二人遂携手相对,悬浮于万里星瀑之上,蓝白衣珏,对影成双,乘风袅袅。
聂小凤看着脚下汩汩奔腾的星瀑,抬脸笑道:“师父,您可是答应我了?”
“师父”二字,听得罗玄一时恍惑不休,聂小凤背后星瀑上所映出的容颜却又迅速将他的理智拉回了当下。
他叹口气,将指在聂小凤耳后一捏,掌心间顿时摊开一朵小巧玲珑的爆云花,将之隔空一抛,一艘五光十色、膨香四溢的爆云花舫便原封不动地出现在了星河上空。
聂小凤惊喜交加,当下欢呼着跳起脚来,罗玄看她高兴,也和颜应道:
“你要找朋友,总不能步行前去吧。”
聂小凤绕着新建的爆云花舫上上下下视察了几圈,这才跳回罗玄身边嚷道:
“师父您本事太大了!我都要学都要学,师父以后全都要教我!”
罗玄脸色一沉:“你想学甚我都可教你,但我们不是师徒,你须记住,你是罗玄的弟子。”
聂小凤浑然不顾,继续嬉皮笑脸,插科打诨,一边口中“师父、师父”叫个不停,一边又转身从星瀑上捧来一把新鲜河水,奉到罗玄面前,三度下跪,嗓音甜腴道:
“师父,您不曾因小凤任性而撒手不顾,说明师父心怀大仁,不计小过保下小凤的座驾,说明师父心思缜密,筹谋千里您不远蹉跎赶来上玄寰,于危急时刻救下小凤,全因师父遵守承诺,记得与小凤当年的音律之约。师父如此全能之贤,小凤余生若是错过,岂非罪过!小凤身为天地玺主,即使神玺今日不在,他日总会回归小凤手中,届时我一样可用天地玺命师父收我为徒,只是期间种种繁冗,却又何必?不若师父今日便答应了小凤,喝下这掬拜师酿吧!”
罗玄低头看向身前跪得一本正经的聂小凤,不由忆起自己当年在人间哀牢山受她的拜师礼时,也没见她如斯虔诚,一时禁不住心火上蹿,语气也铿锵起来:
“够了。你身为帝佛传人罗玄的弟子,我若再收你为徒,岂非不仁不义,僭越佛龛?天地神玺掌握九坤法理,更不应用以亵渎师道尊严,你怎生挟印命我,都无用处,此事不必再提!”
“九先生可是怕了罗玄么?”
聂小凤见罗玄转为强势,哪里甘得示弱,当下站起身来,嗓音骤冷,讥嘲顿现。
“正是。”
岂料罗玄抛下一句,走得大步流星,头也不回,聂小凤通体一愕,万不料他怕也怕得这般坦然,一时黔驴技穷,慌忙起身沿着星河紧追其后,掏心掷肺地喊道:
“九先生息怒!小凤并非存心冒犯,只是先生这次若不帮我,小凤的余生将苦难重重,生不如死!罗玄其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当年他在人间就曾指使我的亲生女儿同我生死决战,意图利用亲情将我斩尽杀绝,那时我一无所知,原来他在年少之际就曾弑杀生母,害死生父,犯下滔天原罪!试问一个连亲生父母都能痛下杀手之人,这世间还有何等极恶是他不能为之的?如今罗玄操纵帝瞾向昆仁境逼婚,他借名补偿在人间对小凤犯下的种种罪愆,实则不知又将如何加害小凤和小凤的家人!九先生,小凤不怕独自受苦,怕只怕家公家慈、昆仁众亲们皆会因小凤之累而受他戕害。。。。”
罗玄健步如飞,聂小凤手捧银河之水,紧追其后,喋喋不休的控诉就像魔障般穿膜入脑,听得他气海沸腾,血脉贲张:
“佛门中人杜绝男女姻缘,只要先生和南海惜地肯收我为徒,我就能皈依佛门,摆脱逼婚,保下性命!九先生,罗玄已经杀害了我的丈夫,我不能再让他伤害我的。。。”
“住口!”
罗玄骤然转身,满头青筋爆现,双目充斥血丝,聂小凤不及收脚,冷不丁一头撞在他胸前,顿感内中雷霆万钧,一触即发,当场吓得退开好几步,不料身子一紧,一只皓腕已被罗玄握在掌中,一片星水哗然洒开,人已遭他咻地拽近面门,几乎贴鼻而处。
但闻龙九嗓音重颤,沙哑问道:
“为何?为何你一意笃定当年在美坚大陆上对你下此毒手的人是罗玄?倘若当真是他,为何几日前他又出现将你救出空亡?你与他师徒一世,夫妻半生,你究竟爱过他,信过他么?!”
聂小凤无比震撼地盯着龙九瞬息万变的神情,满目惊惧不解,隐约间,却闻一股佛瞾特有的梵檀异香穿脑袭入。
她微微一怔,另一手已慢慢抚上龙九脸庞,目带凄然道:
“九先生,我师父。。。。他要我弃我,杀我埋我,却从未娶过我啊,我与他,何来夫妻半生?”
罗玄触电般转过身去,逃也似向前踉跄着冲出十步之远,不可言说的痛苦排山倒海般吞吐而来
这么多年了,原来一直沉浸在与聂小凤的夫妇美梦中的痴儿,只他一人,唯他一人。
他做魄军做得太久,太投入,太以假乱真,真得有时候连自己究竟是谁都忘了个彻底,像得以至于现在的他已再不敢用本真的颜面,去面对她的爱恨、期待与痛楚。
原来,完颜旻言中了一切。不论他余生如何搏命,如何挽回,在聂小凤眼中,他早已被打上了永恒的罪愆,万劫不复。
有无绘苍诀,他都已注定是那个被困在悔恨枷锁中的无期的囚徒。
而聂小凤在巫雨神香的作用下对龙九所生发的触摸举动,也更加清醒地告诉罗玄,即便对只有一面之缘的龙九,只要不是他罗玄的颜面,她都会对其产生好感。
如今的她,历经魄军之爱,一颗心早已超脱、自由,现在的她,有可能爱上任何一个真心待她的男人,却唯独不会再爱上他,罗玄。
罗玄双肩颤动,苦笑摇头,今日一切皆是他自食其果。原来兜兜转转千百年,上下蹉跎寰宇尽,到头来,结局终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