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旧人,指的当然就是先太子赵彤的人。
蔡勉挑眉说道:“原来是废太子的人。”
赵踞皱皱眉,目光掠过那倒地的尸首,又看向给撇在旁边的狮头。
因为刺客是舞狮之人,此刻舞金狮金龙的众人都给禁军牢牢围住,大家蹲在地上,吓得瑟瑟发抖。
而原本该从金狮口中吐出的彩瑞也跌在一旁。
好好地一场龙狮献瑞,弄成这个样子,实在扫兴,且狮头落地,兆头似乎也不怎么好。
谁知就在这时,禹泰起大步流星走到那金狮之前,他单脚在狮子头上一勾,竟干净利落地把狮子从地上挑起。
金狮腾空的瞬间,禹泰起擒住狮子头,竟代替了先前的舞狮之人,左右腾挪舞动片刻,便来至丹墀之前。
他人生得高大挺拔,狮子舞起来竟比先前舞的还要精彩好看百倍,一步一阶来到了赵踞身前,缓缓跪地。
赵踞不由微笑,他徐徐抬手在金狮的额头顶一抚。
金狮得了圣沐恩泽,感激地谢恩三点头,然后又一步步倒退下台阶。
直到下了最后一级台阶,金狮才又精神抖擞地陡然站起,与此同时狮口张开,有红底儿金字的“国泰民安”绸子条幅飒然展开,随风飘扬!
殿前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给这一幕惊呆了。
只有皇帝朗声笑道:“好极,禹卿却是一头真正的猛兽雄狮!足以威慑群邪,保国安/邦。”
“好!”颜如璋也随着抚掌笑道:“果然妙的很!原先倒是小看了禹大人。”
雪茶却没有皇帝变脸如吃饭的本事,可是见皇帝跟颜如璋都笑了,他便竭力地也咧嘴假作欢天喜地的样子。
而见了君臣两人的反应,原本惊魂未定的百官们也迅速地镇定下来。
皇帝遭遇急变却依旧从容自若,禹泰起又这样善解圣意机变行事,他们也都纷纷抖擞精神,鼓掌喝彩起来。
只有蔡勉翻了个白眼,很不以为然。
命人将刺客的尸首清理妥当,舞狮舞龙一干人等也都给禁军扣押,赵踞又吩咐道:“不许张扬,更加不许惊动太后!谁若是往延寿宫走漏了一点消息,杀无赦。”
吩咐过后,赵踞又转头对颜如璋说了几句,小国舅便转身去了。
皇帝依旧领着文武百官进殿饮宴,本来大家都有些惴惴不安,生恐皇帝发怒,没想到皇帝好像丝毫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反而是蔡勉进言说道:“皇上,前东宫余孽竟然混迹宫中,想来此人未必没有余党,不如让人再行彻查。”
赵踞微笑着说道:“太师提醒的是,朕也怕有人惊扰了太后,所以方才叫如璋去延寿宫亲自看护。但今日是太后千秋,不宜大张旗鼓,何况若是刺客还有同党,方才就不是他一个人单打独斗了,太师不必在意,且陪着朕多喝一杯,也算是朕借着这酒特敬太师一杯。”
皇帝当着百官的面儿特给自己敬酒,蔡勉心中得意,面上却道:“老臣如何敢当?”
“太师劳苦功高,有何不敢当。”赵踞说着含笑举杯,蔡勉也顺水推舟地陪着喝了一杯。
皇帝谈笑风生,从容大气,王公大臣们看在眼里,原先惊怕的心也才都安稳下来,大殿内的气氛渐渐缓和。
黄昏之时,百官们多数都已经出了宫。
乾清宫内,太监高五来向皇帝回禀审讯那舞龙舞狮一干人等的结果,这些人都是身家清白并无可疑的,高五询问要如何处置。
按照赵踞以往的行事,只怕即刻要一概杀了,但此时皇帝想了想,道:“不必因为一个逆贼连累无辜,将他们扣押着,等太后千秋之后再放。”
雪茶也不禁松了口气。
赵踞吩咐之后,又看向面前站着的另外一个人:禹泰起。
“禹卿觉着今日的事是怎么样?”
禹泰起道:“回皇上,臣一向不在京内,所以对于京中的形势并不十分明白。”
皇帝一笑:“这话哄哄别人就罢了,你只告诉朕,你觉着今日的刺客,真的是东宫旧人?还是有人假借名头意图不轨,阴谋败露就嫁祸于人?”
禹泰起微震:“皇上……”
皇帝更加坦然地说:“你并非驽钝不堪之人,就算先前不懂,这些日子盘桓在京内,总也该清楚了。你觉着今日的刺客,跟蔡太师有没有关系?”
禹泰起沉默片刻,终于道:“臣还有一件事想禀告皇上。”
当下,禹泰起竟将察觉蔡勉行止有异,跟踪出来后发现他暗中拘问仙草等话告诉了赵踞。
皇帝看着禹泰起,眼前又出现他抱着仙草的那一幕,本来早就想旁敲侧击的,只是被刺客的事搅乱,一时顾不得,没想到这会儿禹泰起竟自己主动说了。
不知为什么,听了来龙去脉,皇帝心中原先的那股别扭的感觉在此刻突然纾解了许多似的。
但是蔡勉委实……赵踞皱眉:“太师竟然敢如此?”
禹泰起道:“皇上息怒,臣之所以告诉皇上此事,不过是想说,太师在宫内的势力也不容小觑,今日的刺客倘若是太师布置,臣觉着……未免太儿戏了。”
赵踞凛然:不错,蔡勉既然可以肆无忌惮地想要在宫内处决鹿仙草,那么如果他要针对自己,只怕有更好的法子。
禹泰起打量少年皇帝凝神的模样:“另外还有一件事,臣在送鹿姑姑回去的时候,她曾经叮嘱过我,让我不要将此事告诉皇上。”
赵踞回神:“你说什么?为何?”
禹泰起道:“鹿姑姑的意思,皇上虽睿智,但毕竟年少,她是怕皇上一时沉不住气,真的跟太师翻脸之后……情形会无法收拾。”
赵踞在听禹泰起说了蔡勉居然在宫内动手的时候,当然恼恨,可听禹泰起说完,赵踞却有些窒息无言。
殿内鸦默雀静。
寂静中,禹泰起心底却也浮现那张有些稚嫩的少女脸庞。
直到如今禹泰起仍觉着有些异样:当时鹿仙草叮嘱他不要告诉皇帝的时候,那种口吻,竟隐隐地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不不,再细想想,并非是什么居高临下,而更像是有些语重心长,总而言之,很不似一个花季少女该有的语气跟表情。
正在这时,外间内侍前来通传:“罗婕妤求见皇上。”
赵踞本不想见,可转念一想,也许那个人也陪着罗红药来了呢,于是命传。
禹泰起听闻后妃求见,正要告退,赵踞说道:“禹卿乃是朕的心腹,不必回避。”
话音刚落,就见罗红药从外而入,身后跟着两人,其中一个果然正是仙草。
赵踞虽然是面对罗红药,眼神却时不时地瞟向仙草,不料却发现仙草也正偷偷摸摸地打量自己。
……她应该是听说了行刺之事,所以特意过来查看自己安危的吧。
皇帝心中鬼使神差地冒出这个念头,奇怪的是,这个念头一旦冒出,心底竟像是喝了甘露似的微甜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