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护士一步一步地往后退着,她养了这么多的生死人,也曾命令过手下的人把那些不符合条件的生死人杀了,但若要说起杀戮,这还是她第一次真正地面对这样血腥的场面,残忍得连她都看不下去了。
花辞横握着手上的枉生,瞄准的是保安裸露在外的脖颈,她或躲或闪,或跳或踢,或反手擒拿,或巧妙借力,但最终,枉生冰凉的刀刃都能贴上生人的脖颈,锋利地在他的脖子上划出一道刀痕,刀痕舔过之处,血珠飞出圆滑的弧线,大片大片的血洒落在肮脏的地面上。
花辞把尸体踹下了血池,血池里的东西发出了咆哮,虽然隔着层血红色的水面,看不到究竟,但是从翻滚出的水花和如野兽般的声音之中,依然能让旁人猜测到水面之下,怪兽在为食物撕咬杀戮。
花辞的脸上都喷满了血水,但她不在乎,黝黑的瞳孔中反而满满的是得意,她看着水面,像一个疯子:“吃吧,吃饱了,才能活下去。”
丁护士自觉这样的情况已经超出了她所能掌控的范围,她虽然看出了花辞是个尖货,但当尖货开始发疯,那便是个麻烦了。丁护士不再犹豫,她要在花辞杀光在场的所有人之前逃离此处,去寻求救援。
她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着急慌忙之下,她甚至都没有时间去拿自己常用的铃铛,符箓,只是攥着那个镇魂铃,慌不择路地跑了出去。山洞之外,晏非正在等着她。
丁护士看着他,倒是不觉得害怕,她听那人说过,阴司的晏家是最懂规矩,也是最守律法的,绝不轻易干涉生人。于是此时,丁护士反而没了此前的慌张,相反,扶着膝盖喘了喘气,等气息稳了下来,方才微微一笑,道:“你的小女朋友可是我迄今为止见过的最好的怪胎,只是可惜,不太好掌控就是了。”
晏非听她说起花辞,眉毛轻轻地往上一挑,他以为丁护士说的是花辞作为生死人的身份,但是再细看她的神色,却觉得不大对劲,事情应当没有如此简单。
于是晏非看着黑黢黢的山洞口,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丁护士道:“你好奇的话,自己进去看一眼就知道了。”她说着就要走,晏非却是一抬手,拦住了她的去路,丁护士看他,晏非只是微微斜眼看她,那藏在身躯里平时被很好地收敛起来的气势忽然就自头顶压了下来,叫她心里咯噔了一下。
晏非缓缓地道:“把那你兜里的镇魂铃拿出来。”
丁护士笑了笑,道:“我的东西,你有什么资格来拿?”她说着,便从兜里掏出了一张符箓,本想着趁晏非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将符箓贴在晏非身上,但晏非手疾眼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丁护士一怔,晏非便从她的手指间将符箓抽走,他甩了甩符箓,看清了上面的符文。
“张家的符?”晏非凝目,“你是从哪里弄来的符箓?”
丁护士没回答,只是叫着:“你们阴司不是有个规矩,说是绝不碰生人,怎么现在却开始欺负起我来了?哪里能投诉,我可是要好好地投诉你。”
晏非才要说话,便听到山洞里传来了脚步趿拉,以及什么东西被拖在地上的声音,晏非的注意力便被吸引了过去,只是他手下有数,仍然紧紧拽着丁护士的手腕,丁护士带着报复的口吻说道:“看来是你的小女朋友出来了,别光站着啊,过去拥抱她啊。”
晏非低喝:“闭嘴。”他身上带着的定灵钟已经开始响了起来,他觉得闹心,随手摘了扔在地上。
那股怨气,越来越近了,可悲的是,晏非无奈地发现,这怨气里还夹杂着他熟悉的魂灵的味道,晏非越嗅,心情越紧张了起来,他害怕下一刻看到的是花辞的脸,但是理智告诉他,现在会从山洞里出来的,也只有花辞了。
果不其然,花辞慢腾腾地走出了山洞,她走路的姿势有点怪,直愣愣地走着,眼珠子在眼眶里每过两秒就转一下,每转一下,她的眼角便流出了一点的血丝,很淡,但因为诡异而不能让人无视。她的手垂在腰侧,但并非空无一物,她的右手拿着幽枉,左手拖着一个没了人头的尸体。
方才经过残酷杀戮的幽枉,现在却干净得很,一点血珠也不挂,好像刚刚从刀鞘抽出一样,不染一丝尘埃。
晏非从脚到头,目光缓缓地把花辞打量了一番,他活了一百多岁,旧学堂,新大学里养出来的淡定自然,在这一刻崩塌尽碎,他看着花辞,像是看着过去懦弱而又无能的自己,又像是看到了那段黑暗的宛若中世纪般的年岁,他的视线因为泪水而模糊,可他觉得很开心,1921年之后,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受到心脏在胸腔里跳跃着。
原来他的心脏还会疼痛啊。
“花……辞。”重新把这个名字叫出口,晏非甚至都分不清她叫的是谁,是已经故去的爱人,还是现在站在他面前已经不成人样的姑娘。
花辞的眼珠子略微动了一下,她的嘴角往上一扯,勉强算是露出了一个笑容,花辞把尸体随手扔在了地上,她手里的幽枉泛着冷光,直直地对着丁护士,丁护士的汗毛竖了起来,她不由自住地往后退了一步,甚至因为害怕,她想躲到晏非身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