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辞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晌午,她是从梦中惊醒,睡颜平和,可在她睁眼的刹那,惊惧和庆幸爬上了她的脸庞,有瞬间的恍惚让她没有分辨出身在何方,而只是慌张地把挥着手,她嘶吼道:“我杀了他了!我活下来了吗?我活下来了吗?”
她眼底的目光,又害怕又好斗,矛盾得可笑。
晏非抱着她,轻轻地用手拍着花辞的后背,一遍遍地重复着:“你活下来了,好好地活着。”
花辞愣了一下,她涣散的目光慢慢地聚焦了起来,等看清了这里是小居室里的客卧,鼻尖嗅着的沐浴露的香味,这香味是她平素最爱用的,每天累了之后总爱打上沐浴露搓出一身的泡沫,在惬意地站在喷洒下用热水冲去所有的泡沫。
花辞终于意识到,她的确活着,于是那紧绷的神经在那一刻松了,情绪瞬间奔溃,她抱着晏非哭了起来:“我好怕啊,那些生死人怎么都杀不完,我在梦里还用不了符箓,幽枉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我只能用拳头去和他们搏斗,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他们好凶残,我腿上的肉都被咬下来了,我怕得要死,你怎么这么迟才把我拉出来,我觉得我都快要放弃了……”
“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晏非呜咽着,“我去北平也应该把你带着,不应该让你一人在家中,我不该把你丢下的。”
花辞听晏非哭了,自己倒冷静了点,她迟疑了会儿:“我是在那种环境下活下来的吗?”
她挥着拳头打下那个生死人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做出了个错误的决定生死人骨头硬,牙齿毒,赤手空拳的根本不会是它的对手,有这时间,还不如爬上岸溜了才是上策。花辞才刚这样想着,头顶一暗,只听到金属沉闷的声音,以及生死人在血池里搅动着,血泡咕噜咕噜的,空气在变得稀薄,花辞明白过来,有人封住了血池口,她要么憋死,要么就被生死人吃了。
但花辞还不想就这么死了,索性那生死人还算孱弱,管着血池的人没有丧心病狂地丢进来一具强健壮硕的生死人,于是花辞凭借着这几年攒得格斗经验,花了一分半,把生死人杀了。
铁盖被掀开的时候,她趴在岸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但却没有多少休息的机会,血池里很快又被丢进了两具生死人。花辞吃力了起来,那两具生死人比刚才的凶残,一个来拧花辞的胳膊,另一个就抓着她的小腿狠狠地咬了起来,一大块肉被撕了下来,花辞疼得尖叫她的小腿不停地抽搐着,却怎么也挣脱不开那个生死人。
她觉得在那瞬间,她是被架在砧板上的肉,是一顿饕餮大餐。
花辞不知道在那里,她究竟是靠着什么毅力撑下来的,大概是打心底里觉得晏非不会丢下她不管的,只要他腾开手就一定能把她拉出这诡异的梦境。所以花辞喘着气拖着破碎的身躯,在血池里像一只野兽,靠着本能和生死人缠斗着。
她杀红了眼,耳畔好像有铃声大作,她觉得是镇魂铃的声音,但却没有闲暇顾及,到了最后她甚至彻底地放弃人的尊严,学着生死人张开嘴去咬他们,撕扯他们的肌肤。
“我那个时候,还真是顽强啊。”花辞软了身子,躺回床上,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天花板。
晏非道:“对不起。”
他还在哭,但是除了说话时带了点压不下去的浓重的鼻音之外,几乎没有动静,只有眼角有泪水滴落,像颗珠子,滴在花辞的手背上,带着人类的热度。花辞回了神,她下意识地搭了眼,过了会儿,叹气道:“我其实,不怪你,一点都不想怪。”
晏非道:“如果当时我没有把你丢在沪上,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明明你很想跟我去北平的,我为什么要拒绝你呢?”
花辞道:“那时候,你还不知道家里有这个营生吧,连你都料不到的后果,怪你好像有点过意不去了。”她从床上爬了起来,半跪在晏非面前,道,“你带我去吃顿好吃的,看部好电影,去外面玩一玩吧,如果……你有时间的话?”
“嗯?”晏非掀了眼帘看她,他的眼眶泛红,眼尾一撇的绯红深得像是朱漆,让他整个人都凌冽起来了。
花辞不觉地伸出手想去碰他的眼尾,又觉得不妥当,才刚要把手收了回去,晏非便捉住她的腕子,他像是知晓花辞的心思般,带着她的手触碰上了眼尾。
花辞只是指尖一点,道:“颜色怎么忽然深了,像是滴了血。”
“罪孽太重,逃不过这个劫的。”晏非温声安慰道,“我早有了心理准备,不怕的。”
“但怎么好端端地会深了啊,之前,还是浅浅的。”花辞道,“有什么办法让颜色淡下去吗?”
晏非摇了摇头,道:“我已经活了一个多世纪了,再活几年没什么差别,更何况,它只是变红了而已,不会要我的性命,你不要担心。”
花辞皱着眉头:“你活着是不要担心,那死了之后呢?”
晏非道:“人死之后的事,我们本来就管不着,不如随它去。”他道,“怎么忽然想去外面玩了?”
花辞道:“我只是觉得好不容易活下来了,总该行点乐,才对得起自己顽强的心性。”
“好,午饭过后带你出去玩。”晏非应得很快,但花辞并不开心,她担忧地看着晏非,晏非不大愿意讲自己的故事,总是喜欢自己扛着,花辞真怕他扛着扛着就累坏了。
花辞到客厅的时候,沈伯琅还没有走,他正在看报纸,见了花辞出来一抖报纸,道:“家主多久没掉过眼泪了,花辞,你好本事。”
花辞给自己倒了杯白开水,坐到了沈伯琅的身旁,沈伯琅知道她有话要说,便把报纸折得四四方方的,放在手边,道:“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