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县太爷要到衙门才审案,这些百姓先是愣了愣,旋即心有灵犀似的把陈兴抬了起来,一溜烟的往县衙的方向跑去。要是把这些百姓换成黑衣蒙面人,活脱脱一副强盗抢人的模样。
陈兴哪想过会有这出?当初土匪进村都没这待遇呢,不由惊慌道,“放本官下来!你们都放开……”
看着陈兴的方向,罗宏俊看了眼身边的洪秀全,依旧那副该吃吃、该喝喝的的样子,只得无奈的耸了耸肩,然后才跟了上去。
半个时辰后,县衙大堂。
陈兴目瞪口呆的坐在大案后面。
两边衙役站得倒是整整齐齐,可他们全都低着头,两只肩膀还在一个劲的打颤——一个个的,想笑又不能明目张胆去笑,只得闷头去笑,都快憋出内伤了。
下面跪了一群百姓,男女老少都有,七嘴八舌说着自己的‘冤屈’——
一个老实巴交模样的年轻人道,“大人,小人粪坑里的粪可攒了三个月了!原想着今天挑出来浇了,没想到里面的粪全没了,粪坑沿壁的泥都被刮了一层,那叫一个干净!一定是他,他眼红我家粪坑里那么多粪,所以晚上给偷了!”
一个长相颇为憨厚的中年人道,“青天大老爷,小人冤枉啊,一晚上功夫,小人怎么能偷那么干净?还沿壁刮泥,我要有那本事,早去做泥瓦匠了,还种什么地啊。”
另一个瘦如杆子的男子尖声道,“粪坑的事还拿到县衙来说!粪没了再拉不就行了,爹只有一个啊!大人,我那老爹的都失踪半天了,昨天下午就不见人了,一定是隔壁张三,羡慕我有个好爹,所以就给拐跑了。”
声音一落,立刻有人接着道,“拉到吧,说我拐你媳妇儿,估计会有人信,拐你爹?我是嫌家里筷子不够多吗?”
“我爹可不是一般人!算命的说了,我爹身上有一股隐藏的贵气,只要我伺候他满十年,那贵气就能传到我身上,我爹的贵气加上我的贵气,正好凑成完整一股,我麻家就能大富大贵!一定是你!你怕我富贵了欺负你,所以拐跑我爹,让我不能伺候我爹!”
“算命的东西也拿到大堂上说!大人,这种案子就不要浪费时间了,还是先审我的吧,我家翻新房,之前和张家人说好了三钱银子占他家的墙,结果墙砌到一半,他临时涨价,说要一两银子,不然就要我把墙拆了!大老爷,你这说什么人嘛……”
“慢着,你砌墙的事能拿到大堂上说,怎么我这关乎我以后荣华富贵的事反倒不能了?”
……
下面乱哄哄吵成一团,陈兴抬头看了看头上‘明镜高悬’的牌匾,突然觉得这官似乎一点意思也没有。
看着旁边笑得浑身打颤的衙役,陈兴随手招呼过来,“我问你,前任官在的时候,也这么多事?”
衙役憋得满脸通红,“哪能呐,换了前老爷,这些人压根进不了大堂,更别说审案了。其实这些案子根本不用您审,直接找里长保正就可以了。这些刁民就是看您好欺负,这才一窝蜂的都来烦您……”
那衙役还说着话呢,突然却是住了口。不仅这衙役住了口,就连下面一直叽叽喳喳吵个不停的百姓也都听了下来。
陈兴还在好奇这些衙役怎么突然不说话了,一个人却是大步走上了大堂:这人长了张瓜子脸,模样倒也寻常,只眉心一颗硕大黑痣甚至扎眼。
那人步步走来,看着大堂跪了一地的百姓,“这么多人呐。”
这人虽是平常,可不知怎的,陈兴看到这人第一眼就感觉有些不舒服,道,“这位是谁啊,进来怎么没人禀报?”
那衙役哪里管陈兴的话,见那人过来,已是主动趋了过去,“卢二爷,什么风把您吹来了?”打完了招呼,这衙役才对陈兴道,“老爷,这位是王大爷的大管家,卢俊,人称卢二爷。”
‘这么大派头,我还以为是个爷呢,感情只是个管家。’心里嘀咕,可早饭时候也听了罗宏俊的话,这县令少不得地方乡绅帮助,因而尽管不高兴,却仍然站了起来,“原来是卢二爷。”
“不敢当、不敢当。”卢俊摆手,“爷这个字那是让别人叫的,哪敢让县太爷您叫啊,您要是看得起我,把‘爷’字去掉,直接叫我卢二就行。”
陈兴:“那你也别叫我什么县太爷了,直接叫我的名字就成。”
卢俊没想到陈兴竟如此好说话,眉间黑痣动了动,“叫名字太失礼了,县太爷就是县太爷,身份还要的。”至此,卢俊话锋一转,“听说县丞大人和知县大人是一块来的。”
说着,卢俊眉毛一抖。
陈兴:“小罗在二堂呢,你找他去吧,我还要审案呢。”
卢俊摆手,笑盈盈道,“您啊,就是太宽容了。刚才外面我也听了,偷粪、拐爹、占墙……这都是些什么案子啊,就算包青天在世,他老人家也不见得会用头顶上的明镜帮着照粪坑吧?”
说着,卢俊头声音一提,却是头也不回道,“我记得你是叫黄营吧?”
那个方才喊家里丢粪的年轻人立刻道,“是,小的确是黄营。”
卢俊:“这种事情找里长保正就可以解决,你为什么非来找县太爷的麻烦?嗯?”
卢俊的脸仍然对着陈兴,可那黄营听了,身子却是一颤,“小的……”
卢俊:“你是那马瑞卿家的佃户,我猜猜……呵,你应该是受了马瑞卿的指使,所以故意用这种案子来来麻烦县太爷……我说的对不对?”
黄营闻言立刻打了个哆嗦,“卢二爷……”
卢俊:“回去告诉马瑞卿,以后少惹县太爷,不光是我的意思,也是王大爷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