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帝痴迷道教,顺带着,全国各地道教也相对兴盛起来,当然,道教一直干不赢佛教,这不是一个皇帝就能翻转过来的。虽不能完全扭转局势,但多少也让一些寺庙没落……比如普刘氏寄身的这所寺庙,就彻底荒废了。
这座寺庙荒废已久,余杭又地处南方,潮湿多雨,日复一日,窗户纸已破得没一处完整,甚至靠窗墙壁因为能得雨水‘滋养’,已是长了一层暗红色的苔藓;庙里楹柱上的漆皮已是寸寸龟裂,上端密密麻麻满是蛛网,俨然已经成了蜘蛛窝。莲台石座还有烟熏火燎的痕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说不清的骚臭味。
一走进破庙,杨云峰不禁捏了鼻子。倒不是受不了空气中的酸臭味,而是开门那会儿用力过大,起了一阵灰。
几乎在杨云峰推门进入的同时,一个尖锐的声音便传了出来,“谁!”
那是女人的声音。
循声望去,莲台石座边角稻草堆里蜷缩着一个人。
稻草不是干稻草,而是那种充斥泥黑色的湿稻草,想来霉味就是从这里发出的;至于稻草堆里的女人……杨云峰很熟悉那人的模样,便是那位打了两年官司、硬是将万贯家财打得山穷水尽的普刘氏了。
杨云峰认出了普刘氏,普刘氏也认出了杨云峰,紧接着便是一个凄厉的声音,“是你!”
声音怨毒,但更多的,是一种畏惧。
普刘氏往里面挤了挤,可她本就窝在边角位置,哪里还有退让的余地?
杨云峰一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善一些,“还认得我?”
杨云峰今天没有穿官服,而是寻常打扮:灰蓝对襟蜈蚣套扣衫,黑底灯笼裤,十足跑江湖汉子的打扮。
可不管杨云峰怎么变,普刘氏也不会认错,声音喑哑得好像喉间卡了块炭,“当然认得,你是杨云峰!”
杨云峰想靠近一些,可他刚迈出一步,那普刘氏的身子缩得跟紧了,似乎整个人都要钻进乱草里才能得到一丝安全。伴随着稻草蜷缩,一股更加浓烈的骚臭味涌出……闻见那味儿,杨云峰便也不想靠近了。
杨云峰往后退了一步:“好,我就站在在说。”
普刘氏的头几乎已经完全躲在稻草堆里,只眼睛透过缝隙还在观察。
杨云峰:“你的案子,全余杭没有人不知道,县里、府里告了还不算,最后闹到按察使大人那里……”
杨云峰话未说完,普刘氏便尖叫道,“你要怎么样!”
“不怎么样。”杨云峰摆手,同时后退一步,“先前余杭的父母官是陈珂陈大人,十足的贪官,我虽然看不惯,我同情你,可我能怎么样呢?他让我往东,我不敢往西!你说我助纣为虐也好,说我不是人也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杨云峰想要看普刘氏的反应,可普刘氏一直蜷缩在草堆里,根本看不到模样。只得继续道,“现在陈大人走了,新来的县太爷叫陈兴……你一直呆在这破庙里,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陈大人。陈兴大人和陈珂虽然是同姓,但同姓不同人,陈兴大人可是清官。”
普刘氏:“一省的官,都被王培忠给买通了!哪里还有什么清官!”
“不管你信不信,昨天一件案子,被告抬了一万两的现银到县衙。一万两啊……白花花的银子,晃得人眼睛都要瞎了,可县太爷不要!末了,被告老头又说,只要县太爷判他无罪,直接给十万两……县太爷还是不要。”说着,杨云峰仿佛不胜感慨的摇了摇头,“这天底下还真有不爱钱的官!十万两银子放在面前硬是看都不看一眼……包龙图在世也不过如此吧?”
普刘氏没有反应。
杨云峰继续道:“你的案子原本是没有希望的,可现在的父母官是陈兴陈大人……你可以不信我的话,但陈兴大人昨天审案的时候,很多百姓都看到了,你到街面上随便打听打听,就什么都知道了——随便打听就能知道的事,我没有必要骗你。”
见普刘氏仍然没有说话,杨云峰将随身带来的包袱放在地上,“这里是笔墨纸砚,知道你识字,状子自己写吧。”
杨云峰放下脚步便朝门口走去,只走到门口时,脚步却是突然一顿。
那普刘氏见杨云峰要离开,半边身子本已经出了草堆,如今见杨云峰停下脚步,整个人立刻缩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