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检司二十七名弓兵举着火把在孔井山周围找了整整两天,除了在树根底下发现一些血迹,再也没有其他收获。
巡检司搜山的举动自然瞒不住的县衙里的人,尤其平日陈兴和罗宏俊几乎是形影不离,可最近两天却只看到一个陈兴、不见罗宏俊,只要用脑子稍微想想就知道陈兴到底在找什么。
搜山两天不见踪迹,黄秋明被洪秀全拿刀架着脖子,自然是屁都不敢放一个,可下面那些潇洒惯了的老爷兵却是一个个叫苦连天的不乐意。眼看天阴将雨,无奈,陈兴只得收队回县城。
陈兴这两天可谓吃喝拉撒全在孔井山,虽然时间不长,两只眼却也熬得兔子眼似的,胡子长了、头发乱了,衣服也没换,依旧那身还带着血迹的衫子。虽说陈兴平日就没知县的庄重,可这幅寒碜样还是头一遭,不知道的恐怕都得以为陈兴是被革了职,所以才这么落魄呢。
陈兴丢了魂似的回了县衙内宅,刚刚在花厅椅子上坐了,却见普刘氏带着孩子宝儿在屋中央跪了。
普刘氏和宝儿被罗宏俊接进县衙,虽然于男女伦理有些不符,可普刘氏都落到住破庙的地步了,也就顾不得那些了。一番拾掇下来,也就没了此前的邋遢样。只邋遢样没有了,脸上的忧愁却是没有减少半分。眼前这位陈老爷堂堂知县,就因为接了自己的状子,结果每天上百起的案子上门,吓得几乎连大堂都不敢上。如今……本来是和县丞一起出去调查案子的,结果县丞直接在孔井山被歹徒追杀得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那追杀县丞的歹徒是凭空出现的吗?恐怕不是啊……
以前以为申冤无门是因为通省官员官官相护,现在想想何其可笑!这哪里是官官相护?分明是正不压邪、苍天无眼!就算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愿意为自己伸冤的好官,自己丈夫的冤屈恐怕也没有昭雪之日。
联想自己那冤死的丈夫,想想自己告状两年的心酸,看着身边羸弱懵懂的儿子,看看对面憔悴不堪的知县,想想那位不知生死的县丞……如此种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一齐涌上心头。
陈兴双眼因为不休息而熬得通红,普刘氏双眼通红却是因为绝望而哭的红肿。普刘氏一手搭在胸前,一手放在儿子宝儿后背,却是让宝儿跟自己一起朝陈兴深深的弯腰磕头。
普刘氏已经流不出眼泪,只能带着啜泣哭腔,“知县大人,民妇知道,都是因为民妇的案子才……”
说着,普刘氏也不知道怎么接下去,只得连连磕头。
地板被普刘氏磕得砰砰作响,陈兴看了眼天外阴沉沉的天空——只见天际铺了一层葛被似的灰云,厚重得看不见半分青蓝。
无力的看了眼普刘氏——神情惊慌、目露绝望……若是以往看到这样的人,陈兴说不得还会生出几分同情,可现在……
陈兴只歪过头去、摆摆手,示意普刘氏退下。
陈兴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从他干假古董的行为就能看出来。余杭到任后一系列符合人们对于好官定位的举动,有些是因为罗宏俊影响,有些是因为穿越者心理优越感作祟,还有些则是因为对于自身经历的反应……但不管怎么样,现在看来,这些都是没用的。
穿越者怎么样?穿越过来照样被人杀;
知县又怎么样?大权旁落、集体架空;
不满又怎么样?情势比人强啊……
待普刘氏退下,陈兴这才看向一旁的洪秀全,“三弟。”
洪秀全一直在旁边看着,见陈兴叫自己,立刻应道,“大哥。”
陈兴:“去王培中府上。”
陈兴话音刚落,却听得厅外传来声音,“不用了。”
陈兴循声看去……那眉心的硕大黑痣,除了卢俊,又会是谁?
只见卢俊笑着进了花厅。
陈兴这时候也没心思想为什么卢俊来了会没人禀报,只看着卢俊走进,“你来干什么?”
“不干什么。”卢俊进了花厅,也不等陈兴这个主人招呼,便直接在陈兴旁的椅子上坐了,颇有几分反客为主的意思,“只是想和您打声招呼。”
尽管早就料到卢俊是来给自己下马威的,但陈兴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快。
陈兴只觉一股热气腾的窜上脑袋,本就昏昏沉沉的脑袋被这股热气一冲,竟是一阵眩晕、险些晕厥过去。
卢俊显然误解了陈兴的意思,见陈兴不说话,而且还怒冲冲的盯着自己,不由轻笑一声,却是不紧不慢道,“卢某敬重你知县的身份,还称呼您一声县尊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