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相如没有直接离开，他慢慢地走到了那个断腿的乞丐身边。

乞丐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不知多久没有洗过的头发已经成一团。李相如看着眼前的这位曾经很爱干净的哥哥，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你不该再来这里的，虽然过去了那么多年，依然还有人在找我们。我也怕那些人把我们当成诱饵。”乞丐低着头说道，“你能来我已经很高兴了，我已经是废人了，什么也做不了。剩下的，能做的你就做吧，做不了就不要勉强。路家军已经没几个人了，我不想连唯一的苗子都留不下来，只要每年清明有人给师帅，给兄弟们上上香，烧掉东西就已经很满足了。不要做无谓地牺牲了。”

乞丐叫毛业，师帅的十二护卫中最小的一位。也是受到其他十一护卫最疼爱的一个小弟。当初岁师帅出城遭遇到楼兰军偷袭，他身受重伤被护送回都城养伤逃过一劫。途中因高烧不退耽搁几天又逃过是帅府满门被屠杀的惨遇。

活着，是痛苦的。

毛业在伤好之后一直在寻找师帅府幸存的人，两年后无意间在贫安镇发现了狄青的小妹，顺着这条线他发现了狄青。狄青毁了自己的容貌，可是对于朝夕相处三十几年的兄弟来说，这种伪装是不够的。

毛业愤怒地责问过狄青，狄青只是沉默地回答说他也没办法，当初那些人挟持了他的妹妹。那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亲人。毛业可以理解，但不能原谅。

毛业骨子里有股子倔劲，屡败屡战之后，狄青再也无法忍受他的纠缠，于是在一次战斗中把他的双腿打断。

毛业再也没有能力寻仇。

毛业想杀狄青，他们都是很了解对方的。毛业没有迁怒于旁人，狄青也没有将毛业交出去过。他们就这样对峙着，对峙了两年多。

毛业知道自己再也没有能力去杀狄青，他就一直等，他唯一活着的原因就是在等那个能杀狄青的人出现。

“你不必这样，我会想办法医治好你的。”李相如蹲下来安慰道。

毛业苦笑一声，拍了下没有知觉地腿，说道：“我现在就是一废人，就算脚真的治好了，修为也废了。我……活得也很累……”

毛业说道最后一句的时候，语气里满是疲惫。

“我没有脸去见他们，找了那么多年，我才找到狄青，还是无意间才发现的。他承认跟当初的阴谋有关系，也承认出卖过我们。当初师帅的那条线就是他向朝廷的那些人透露出去的。我打不过狄青，我们太熟悉了，他知道我所有的手段，那些都是他教给我的。他打断了我的腿，说是防止我去追查，就算我有那个能力去追查，也没用半点能力去复仇。”

“那些曾经受过师帅恩惠的大臣，将领都在是帅府一夜被害之后保持缄默……我们有仇都已经报不了了，我无能……联系到的十几个兄弟都先后被杀。就剩我一个……呜呜……我好累……”

毛业说着开始痛哭起来，仿佛所有的委屈都在此刻得到了倾泄。

李相如蹲了下来，拍

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毛哥哥，你不要这样，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你也说，当年的人剩下的都没几个了。师帅一直把你们当成他的兄弟，解除你们的契约就是希望你们成亲生子，有一个自己的家庭。现在，我也希望你能好好的活下去，后面的事，交给我来。”

李相如的语气里满是诚恳真挚。

毛业抬起头，眼里浸满泪光地望着李相如，然后笑了一笑，欣慰地说道：“你长大了，我也能感觉到你体内的力量很强。如果那些哥哥们知道你长大成人他们都会很开心的。”

“当初师帅把我们的卖身契解除，我们也都起誓追随师帅平定楼兰，楼兰不灭，我们终生不论婚嫁。我们都是孤儿，没有老太爷，我们早就饿死街头了。我的命是路府的，一生也只为路府而存在。”

“你知道的，很多大家族的护卫，甚至一生都不能出现在台前，更不可能有扬名机会，比起其它家族的人来说，我们何其幸哉。这一生，我很知足，兄弟们也都没有后悔的。”说道兄弟们，他突然想起了狄青，于是叹了一口气。

李相如当然知道，可以说，他是在师帅和那些护卫眼中长大的。他亲眼看到了很多，接触了很多。

沉默之后，毛业又开始说，“不用劝我了，我很累。我只想看着狄青死，然后我会继续跟随我的兄弟们继续随着师帅征战杀敌。生是路府之人，死亦为路府之人！”

毛业说得很坚定，很决然。

空气里又陷入了沉默，李相如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的口才其实是不错的，但是当面对这个场景，面对着如今的毛业的时候，他说不出来那些安慰的话。

活着，比死更累。

毛业是这样觉得，狄青也许也是这样觉得。

李相如不再去劝他，站起来准备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