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壶深深地埋着头,整个身子抖若筛糠。10若不告诉夫人的话,以夫人的性子,定然是要驱逐出府的,她已经不是黄毛丫头了,这个年纪出去的话,哪里还能找到其他的人家要她。可要是说了,老爷那里的三十大板能要了她的命。罢了,还是小命比较重要。
做出了艰难抉择的玉壶,如倒箩筐一般把十八年前的流言尽数还原。
听完丫鬟声情并茂的叙述,夏氏紧绷着嘴角,一言不发。她怎么从来不知道她的第一丫鬟如此有讲故事的天赋,她听着司彦与周子兰那些龌龊的事,竟好似在听着别人的故事一般,除了唏嘘,却无太多的愤怒。也许过了这么些年,她怀念的早已经不是那个芳心暗许的人,只是把自己纠缠在往事里钻了牛角尖罢了。再想想今日周子兰那副样子,便怎么也恨不起来。
窗外投进来的阳光渐渐变成了柔和的橘黄色,给院子前的薄荷叶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晕。
因着夏氏一到夏秋转季节之时,就容易出现皮肤红肿,浑身干痒,夜不能寐,那株薄荷就是她的夫君命人栽种,用来给夏氏泡澡的时候用的。
夏氏看了看跪着的玉壶,嘴唇翕动,却一时不知说什么,随手端起手边的碧玉瓷杯,浅缀了一口,蜜水入口清甜,那股暖流在唇腔里微微晕开,化为丝丝润泽沁人心脾。
放下瓷杯,夏氏善睐明眸中泛起了水光。她的夫君,明明是个粗心浮气的武将,却对她的一切事事上心,明明在她这里得不到任何温存,却从未有过收通房纳良妾的心思。有一次他醉意微醺走进了她的房间,却遭到了她的冷漠拒绝,那日之后,她便起了给他收通房的想法。没想到她的夫君一口拒绝了,此后一年都睡在了书房。
她知道,他不愿勉强她。就连仅有的一双儿女,也是她在母亲的劝说下,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稀里糊涂有的。如今想想,还好当初听了母亲的劝言,才有了眼下的儿女双全,否则,她真是被自己坑得太惨了。夏氏想想都巴不得抬手给自己两个耳光。
如今,她有一位是她如珍宝的夫君,有一双乖巧机灵的儿女,母慈子孝,额,虽然她不怎么慈,得家如此,还夫复何求呢。只是这么多年,她都被司彦那虚伪的外表一叶障目罢了,如今,她该把这碍眼的叶子从她眼前弹走了。
玉壶半天没听到自家夫人的话,偷偷抬着头,用余光瞄了夏氏一眼,触及夏氏眼里的水光,又飞快地低下头去。夫人这,莫不是哭了吧,惨了惨了,这次她的下场应该不止被送去牙婆那里了,指不定还要卖入青楼了,不过青楼应该不收她这种高龄女子吧。
“知道了,下去吧。”夏氏嘴角噙笑,喃喃道。
玉壶如蒙大赦,弓着身子连连后退了几步,不料一个转身撞上了楠木雕花门框上,顾不得额上传来的疼痛,玉壶脚底生风一般跑了出去。
从静陀寺回来之后,察觉夏氏不对劲的程家兄妹坐在了夏氏院子前的大理石凳上。此时见玉壶出来,程昔昔猛然站起,遥遥向她挥了挥玉臂。
玉壶:她能假装看不见吗。
尽管心里一百个不情愿,玉壶还是挪着碎步子走到了程家兄妹跟前,规矩地行了礼。
“母亲找你有何事?”程昔昔开门见山道。
玉壶顿觉头皮发麻,本想以一些厨房的琐碎之事搪塞过去,却见程昔昔不知从哪里找出来一根手腕大小粗的木棍子,拎在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皓白的掌心。她家姑娘长得青葱水灵,可惜性子还是随了老爷,总喜欢舞刀弄枪,而且力气大得惊人。
玉壶挤出一个无力的笑容,看了旁边的程穆一眼,男子眉眼清秀,神情冷凝,显然也是站在大姑娘那边的,玉壶无奈,在程昔昔的淫威下只得坦白从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