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就在孟晖坐在暖阁内一边喝茶、一边期待与这个世界气运之子的相见之时皇帝也来到了东宫门外。
此时太子正在东宫前院练剑。飒飒秋风之中,整个院中剑意凛然泛黄的梧桐树叶被剑气所侵,自树梢缓缓飘落,尚未落地便被剑气击中。
太子一身杏黄色劲装手中长剑几乎舞成一团光幕,刺挑挥斩,不拘一招一式兴之所至、挥洒恣意。那空中飞舞的树叶最是灵活、随风而动但太子的剑光却比之更为迅捷黄叶或是被劈成两半、或是被剑尖刺穿,完全被那剑光困于股掌之内飘飘扬扬不得逃脱。
当真是“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皇帝站在院门口看着,脸上的表情欣慰至极。他这个大儿子无论文治武功都是人中龙凤,不仅于治国之道很有见地,就连武功都鲜有敌手。
无论是教导他学问的太傅还是教导他功夫的大将军都曾对皇帝盛赞过太子的天纵奇才说他在为君一道上格外有天赋,似是紫微星降世,天生便身具帝命当然太傅和大将军的原话并不是这样说的,而是更加委婉,以免触及皇帝敏感的神经。
不过再如何委婉,听在皇帝耳中,他们的话却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对于自己嫡长子的聪慧,皇帝大感后继有人,更加倾心着力培养。但随着太子逐渐成年、身上光芒愈盛,皇帝那份单纯的欣慰喜悦,却逐渐多了点什么。
当然,皇帝自诩明君,并不会因为太子过于优秀而提防、打压他,但心中那种被后浪拍死在沙滩上的危机感与失落感,却是任何人都无法自由控制的。
更何况,随着太子年龄愈大,皇帝也发现他身上一些微小、却不容忽略的问题比如,太子的戾气过重。
其实,皇帝并不清楚自己的太子为何会有这么重的戾气。
虽然小小年纪便没有了娘亲,但皇帝自问对太子关爱有加,从来没有让他受过什么委屈,可以说对比其他从小就被母妃教导着要讨好皇帝、避太子锋芒的皇子们,太子的童年可谓顺遂如意、无往不利。
由于找不到太子戾气的由来,皇帝不得不将其归咎于本性如此。然而,为人君者,不仅要杀伐决断,同样也要懂得宽容怀柔。
于是,为了纠正太子果决有余而慈和不足的性子,皇帝经常在礼佛的时候拉着他一起,希望能够借由佛光来消解他身上的戾气、圆滑他的性格。
然而可惜的是,皇帝努力了好几年,却毫无成效,反倒让太子越发反感念经听佛,对于修今生、盼来世的佛经嗤之以鼻,只觉得这就是画个空饼吊在愚蠢骡子前面的愚民政策,婆婆妈妈、唠唠叨叨、却不过一纸空谈。
了解儿子对于佛法的厌恶,皇帝很是无奈,却又毫无办法。此次想要安排玄臻大师与太子同住,一来是因为太子东宫的确合适,二来也未尝没有借机教导太子、转变他对于佛教的厌恶之意。
皇帝也知道自己对于佛法的领悟不深,他度化不了自己的太子,却不意味着玄臻大师也做不到。毕竟,玄臻大师可是真正的得道高僧,就连佛祖都降下金光以示嘉许,帮自己消除一下太子心上的戾气,应该也是举手之劳?
如此想着,皇帝越发坚定了让大师与太子同住的念头,趁着太子收势之时踱步入内,唤了声“太子”。
太子早就知道皇帝的到来,脸上没有丝毫讶异。他将长剑上串着的黄叶甩脱,收剑入鞘,随后便转向皇帝躬身行礼:“父皇。”
“太子的剑术又精进不少。”皇帝看着龙章凤姿的儿子,夸赞了一句,随即却话锋一转,“但剑招之内的戾气,似乎又重了一点?”
实际上,皇帝的武功只是平平,连战场都没上过,自然看不出招式里是否有戾气。他这样说,只是为了引出自己接下来的话题。
太子轻哂一声,对于皇帝的话语不置一词,而皇帝也不在乎他如何反应,顺着自己的剧本往下开口:“太子,你可曾听闻京郊外卧牛山一间寺庙中,近日出现了佛光笼罩、荷花反季盛开的祥瑞之景?”
这件事并非秘密,太子自然是听说过的,不过却并不曾放在心上佛光、祥瑞之类的东西,他从来都不信。
见太子面上露出轻嘲之色,皇帝面色一肃:“这一次可是确有其事。朕今日亲自上山去看了,亲眼看到佛光降世,绝非虚言!”说罢,他详详细细描述了一番自己所见之事,哪怕那景象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现在回想起来,却依旧令皇帝热血沸腾、崇敬叹服,语气也格外激昂。
听皇帝一番讲述,太子第一个反应便是有人装神弄鬼,原本漫不经心的态度也逐渐收敛,变得饶有兴致。
毕竟,他十分想要知道,那刺眼的“佛光”和莲花的虚影,到底是如何造出来的。
怀揣这份好奇,太子并没有一口拒绝皇帝想要将那位“大师”安排在东宫居住的要求,只不过,拥有极强领地意识的太子已然将东宫当成自己的所属物,等闲不喜他人踏足。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太子愿意退让一步,给这位“高僧”在东宫划块地方养上那么几天,但待到他揪出对方的小辫子后,就没有必要继续将人放在自己眼前碍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