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色的世界?”林雪忽地站起来,一瞬间仿佛忘记了先前所有的惊惧,轻声开口。
“但小雪,你听见那些可怕的声音了吗?也许它驶向是万丈深渊,就一如这些刀声一样,终点的地面上插着密密麻麻的锋刃。”
“啊?”林雪眨了眨眼睛,“那它到底开向哪里?”
叔叔摇摇头,“踏上去过的人从未回来过,没有人知晓它的终点。”
“哦。”林雪点头,却又低下头,盯着光着的脚丫,手掌不自觉地握紧,却又松开。
叔叔一笑,“它来了以后停不了多久便会离开,那些可怕的声音就会通通消失的,小雪,你不用怕。”
林雪又点点头,眼睛里有光在不停地变换,又像是畏怯,又像是渴望,眨了许多次,终于沉默了下来。
外边的声音渐渐低落下来,只剩下铁轨微微颤动的声音。
“叔叔,我想先去回去睡会儿了。”林雪说。
她轻轻走了回去,把门关的紧紧的,然后背靠在门上,愣了好久,身子都慢慢滑到了地上。
像是在思考什么事情一样,她眼光迷离。
你说,绿色到底是怎么样的呢?她心想。
但她又会想起梦境里那破损的轨道,忍不住微微地颤抖。
林雪一不小心抬起了头,忽然看见了吊在半空里的灯泡。
原来连这里灯光的颜色都和那些沙子一样啊,黄得恍眼。
她又看了看自己的露在外边的脚趾,雪白的发亮。她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抓着,一只一只的数着,就像小朋友睡觉时总数绵羊一样。
也不知道这样扳了多久,她似乎终于觉得不能再这样数下去了。
她停了下来,猛地缩回手。
林雪撑着地站了起来,在床头边想了一会儿,然后径直地走到了衣柜旁,利利索索地选出几件衣衫和两套被子,叠好后装进了行李袋里面。
弄完这些以后,她支着下巴坐到床上,直直看着前面,像在发呆,似是定定看了黑夜里如银蛇般的那条铁轨。
它正在原野上飞驰,整个大地都在震动,千万的尘埃都在翻腾。
她扬起脑袋,握住一把剪刀,刷刷地把自己耳后的头发剪得一干二净,只留下来干练的男性短发,又挽下来前面的头发遮住了额头,不仔细看还不分不出她是一个姑娘,更像是一个男孩。
······
那些人还没有散去,有人把耳朵凑到铁轨的旁边听,下一秒惊得跳起来,隔得太近,刀割般的声音传进来,犹如濒死者的哀嚎遍野。
是那列车。
它确实又要来了,那列不知是通向新世界还是地狱的列车。
它经过时发出的声音太可怕了,每次到来都不同。上次像是毒蛇爬在耳边嘶叫,上上次像炭火灼烧着耳膜。
那个说列车可以开向新世界的流言已经无从考证了,据说是几代前沙漠里一个疯疯癫癫的神棍临死前念叨的,他说他是从那个瑰丽和伟大的世界回来的,那里无与伦比,无可想象……,他瞪着个眼睛,但还没说完后半句就咽了气。
每一次都有人犹豫,但也有人登上去。
登上去的人眼神毅然决然,像是抱着必死的决心。
是的,哪怕只有一万分之一的可能,也会有许多人渴望那片绿色的世界。
而这一次,又究竟会有多少人踏上它?
但无论如何,他们都将离开这里。
······
“叔叔,我要走了。”
“小雪,你要去哪里?还有,你的头发是怎么回事。”
林雪摇摇头说,“去那里。”
“去哪里?”叔叔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表情逐渐严肃。
夜很深了,林雪想沿着沙地里的一条小路走最后一次,她马上就要去一个新的地方了,也许是另一个世界。当她披上一件厚皮衣走出去的时候,地面冰冷,叔叔正在站走廊的尽头,同时看到了她。
“列车。”林雪小声说。
叔叔脸色苍白,止不住地往前走了几步。
“叔叔,答应我吧。”
“你不怕吗?叔叔都怕,几十年了,也未下过一次登上去的决心。”
“最开始我怕,可现在我不怕了!”林雪眼光闪闪。
她接着坚定地开口,“我想去看看那个绿色的世界,它会是什么模样。”
“那个绿色的世界?”叔叔喃喃。
“对,那个绿色的世界。”林雪目光坚毅,看向了叔叔。
叔叔一愣,眺望着远方。
可他最终笑了,“小雪长大了,已经能做好自己的决定了,你无论想做什么叔叔都支持你。”
“叔叔,谢谢你。”林雪轻声说。
“小雪,你怎么出门又不穿鞋啊。”叔叔温和地摸了摸林雪的头,“你要走了,叔叔也没有什么贵重的礼物能送给你,来,跟着叔叔走,这个一个小玩意儿权当是……我最后的祝愿。”
它被安静地放在了林雪的掌心中,月光使它表面笼罩着一抹淡淡的蕴彩。那是一条蓝色的项链,中央的的星状小石在风里微微抖动着。
再见了。
······
那夜过后的第二天正午,列车真正地抵达。
正午的大漠,黄光刺眼,磅礴的热气像被一瓢大勺从天上泼下来,天际线一片铁青。
一个小小的女孩轻着脚步走到了铁轨跟前,擦干额上的汗。
“叔叔,请保佑我,我一定会到的。”
她放下了行李,闭着眼,双手合十,虔诚地默念。
不仅是她,有许多的人站在铁轨面前,女孩在他们之中。
我走了。
林雪提起来行李袋,回头远远地望了一眼,那个小石屋子被一个铜小锁锁住了,也许下次回来的时候已经有很多灰尘了吧。
叔叔站在旁边石屋的高台上挥了挥手。
林雪咬了咬嘴唇,毅然决然地,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她有信心,哪怕会走上一条布满冷刀的道路。
列车到了,嗡嗡作响,四面八方都涌来红热的光芒,一如当年。而勇敢的人们已经涌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