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堂的钟声悠长而肃穆,穿过了无边的黑夜,像是打破了一场梦。
茫茫的黑暗里,唯有从礼堂敞出的淡淡黄光,能让林雪勉强分辨清方向。
那条来时道路的尽头是一面高耸的围墙。
没有阳城。
她独自一人,心里说不出的失落。
她像是做了一场很长的梦,梦里她认识了一个人,时而他像个活泼的男孩,富有活力;时而他像个成熟的男人,不失严肃的激励她。他有一头金子般颜色的头发,眼睛深黑,皮夹克总是敞开,白色内衫下面是结实的胸膛。
梦里她还梦到另一座叫阳城的城,也是这个特别的人带她去的。她第一次见到了以前做梦都不会梦见的画面,漫山遍野的花儿恣意妄为的生长,青色的山峦上青烟渺渺,绿色的湖泊上涟漪起伏。
可这场梦真的让人差点就信以为真了。
现在,梦醒了。
她站在礼堂的光下,没有英格尔,没有阳城。
忽然她察觉到她的手里握着一样东西,她的手一直没松开过。
林雪一惊,顿时摊开了手。
一个白得近乎透明的石头。它光滑圆润,没有一点棱角,静悄悄地沐浴在礼堂的圣光下。
“这是我送你的第一件礼物,你一定要保管好。”英格尔的声音犹如还在耳边。
林雪顿时抬起头,可道路的尽头就是一面高高的城墙,如果阳城不是梦,她又是怎么进去的。
“姑娘。”
礼堂里走出一个拄着拐杖的年长女牧师。
“姑娘,我见你有些面生,不太像是西城的人。”
林雪愣愣地看着她,“这里是西城吗?”
“是的。”女牧师说,“姑娘,天冷夜寒,若是身无其它要事,不妨在陋堂中歇息一晚吧。”
“您不问我是哪里人吗?”
“一切事物自有它的缘法,你既来之,何必又在乎你是怎么来的,哪怕是荒诞如恍然间一梦,至少悟过,感受过,就犹如我见了你,便多知晓了一个人天生不同的容貌,于此我便满足了。”
“谢谢您的提醒。”林雪肃然起敬,牧师像是无意间说的话却点醒了她———她不能停在原地。
她不能驻步在梦里。
她可是立志要去那个世界的。
女牧师却笑了笑,拄着拐杖又往回走了。
林雪看了看表,时间已过八分之七。
她对着礼堂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握紧拳心,沿着来时路往回奔跑。
当跑出了那条鹅卵石铺成的地面后,隐隐间已经可以听到列车的呜呜鸣声。
那种犹如刀割进来的声音越来越近了,许多人就是被这种声音吓退的。
因为那个它能开到新世界的传闻本就无从考证,更多的人反而相信它是驶向深渊的。因此大多数人总是保持着一种看热闹的态度去观望的,它的到来更多的是增加了一段时间内人们茶余饭后的闲谈。
当然,它究竟能抵达哪里,这是一个谜。而以前上去的人去哪儿了,这也是一个谜。
跑出来城门以后,是一片黑浪。
列车响动的声音越来越大,迷离的红光不停闪烁。
林雪已经来不及看沙地上她的脚印是怎么消失的,她的眼中只有那列车,她要跑过去,赶在它发动之前。
暗夜里,它开始震动了,红光闪晃,底下那条烁银色的“长蛇”都在微微颤动。
它敞开门上的警示灯发出“呜呜”的尖锐刺声,正在缓慢地闭合。
林雪大口呼吸着,只为每步能够更快,踏出更远。
“跑得还挺快的。”
耳边似乎有人在轻语。
林雪脑海里却忽然重重地嗡了一声。那个声音她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那个名字呼之欲出,英格尔。
林雪步伐瞬间一缓,扭头朝一旁看去,以至于没控制住往前的身形,脚一歪没站稳就要跌倒。
“我靠。”
那个身影一步跨到了林雪的侧面,连忙伸手扶住她。
“英格尔。”林雪倒在他的怀里,声音软软的,在做梦一样,“你怎么又回来了啊,脸还那么花。”
“我都要累死了,快下来自己走。”
“不,你不告诉我你怎么回来的,我就不下来。”
“你再不下来车就要开走了。”
林雪一个激灵立了起来。
“赌约都还没履行,我怎么可能不回来了。”接着,他用近乎听不见的声音说,“我真得不想离开你。”
“你嘀咕些什么,快跑上去啊,已经开始动了。”林雪挥手,大喊。
……
直到英格尔听到前边拉上了被子的声音,才轻悄悄地坐了起来。
台灯的光已经熄灭了。
他第一次听见她极低的轻鼾声,想必是累坏了吧。
英格尔再次躺回了枕头上,黑色的夜幕里,他的眼睛疲倦而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