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眼看了看烈日,如今还未到最热的时候,但他的伤口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它在等待,等待能瞬间扳倒他的那一刻。
他第一次冷笑,他从未怕过任何东西,这次也不例外。
正午,烈日当空。
林雪一直在坚持,步伐也未曾比开最始慢多少。
沙子变得灼热,哪怕隔着鞋垫,每一步踩下还是会烫脚。
楚萧越来越热,第一次他觉得有些力不从心,炙热的日光竟然让他目光都开始恍惚。蛰伏的伤口暗暗等待,它感觉到那个一击即中的机会就要到了。
可林雪在前面的身影就像挺立的松一样,那么的笔直和坚定。
他不可查觉地自嘲一笑,该担忧的是他自己吧,没想到有一天他会因为太热而被击倒。
“你怎么了?”林雪感觉到他有点不对劲,扭头看他。
楚萧摇摇头。
“你是不是中暑了。”林雪有点着急,赶紧走回到他身边。
在她的念头里,那么完美的人是不会生病的,甚至不会疲倦,但她现在顾不得想那么多了。
他的脸色糟糕极了。
林雪踮高脚,伸长手去摸他的额头,费了很大劲才碰到,可碰到的那个瞬间,她猛地缩回了手。
烫的惊人,简直比烧开的开水还要烫。
“你怎么了?”林雪有些心惊。
“前面就有洞穴,我们先去休息。”林雪说。
......
楚萧倚在背后的岩石上,略微的阴凉让他缓缓放松了一些。
他扫了一眼洞穴,洞穴里面的每一个角落摇晃一次又重叠一次,林雪站在他的面前,也一晃一晃的。
“你中暑了吗。”林雪马上又摇摇头,中暑了身体也不可能那么烫,一般人都被直接烧死了吧。
“先休息一下。”林雪说,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暗暗心急。
“你先把外套脱了。”林雪一下想到什么,蹲下身,就要帮他解开外套,“你太热了。”
“不用。”楚萧张手去挡,才发现他居然连挡一个女孩的力气都没有了。对方轻而易举地推开了他的手,直接解开了他的扣子。
“我……”
林雪的话还没说完,突然巨震,惊得仰面后倒,好不容易才忍住不呕吐出来。
她撑着地面,血,满衣都是血,红淋淋的血,亮得刺眼,整个洞穴都被血色映照。
楚萧的表情抽搐起来,叫人看着都替他感到痛苦。
林雪一颤,好不容易才重新靠近他,“你告诉我你怎么回事了,也许我可以帮到你呢。”
楚萧不说话,从未有一人见过他如此扭曲的面孔,俊朗的海鸥眉变得卷曲,温润的脸部线条变得可怕。他忽然往一侧倒下,侧身卧在地上。
林雪微微战栗,她忽然想起了一样东西,那颗脖子上的蓝色晶石不知道能不能救他。
她急忙把它取下来,捧到了他的胸前,双手颤抖。快发光啊,她心里想。
林雪着急到面红耳赤,而那枚晶石却分毫不亮。
她还能听到他虚弱的喘息。
那么完美的人,竟然也有那么虚弱的时刻,虚弱到像随时都可能在她眼前死去。
不。她猛地摇头。
“亮啊。”林雪大喊,“快亮啊。”
“快亮吧。”林雪绝望地把手缩了回来,从蹲到无力地坐在地上。
她忽然不那么怕血了,盯着那件血色的内衣。鲜艳的红还在加深,妖冶而猩红。
血湿透了衣衫,血衫忽然黏在了他的身上,紧密的线条,前胸坚实的肌肉被勾勒出来,然而凭空在胸腹前多出一条陷口,淋淋的血衫陷了进去。
林雪一颤,颤颤巍巍地伸出双手,轻轻地抓住血衫的最下角,咬着牙把血衣挽到他的脖颈下。
血汩汩地涌出,伤口抽动着痉挛着。
林雪倒吸了口冷气,背脊不由发凉,竭力克制自己的内心不崩溃。
胸不像胸,腹不像腹,只因为那条长而深的沟壑,横在整个前半身,让那里的血肉近乎模糊。
“……”
地面上传来虚弱的声音,很轻很短,林雪却一个惊灵,赶紧把身子靠了下去,凑近声音。
隔的很近,她能听见他那些细细碎碎的呼吸声,像一片又一片坠落在地上的玻璃。
噼里啪啦。
“包……”
林雪心里一跳,从呼吸声中一下子挣脱出来。又亮又黑的洞穴里,她一眼就找到了那个背包。
“水……”
“水?”林雪只找出了一个塑料水瓶,她觉得不对,但只有这里面才有水。
可楚萧却微微点了点头,脸色苍白,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才抬起手指,指着伤口,手指颤抖。
“你说什么?”林雪再次垂下头,紧靠在他的唇边。
“倒上去。”楚萧说。
“不行。”林雪抬起头,“会感染的。”
然而她没想到,虚弱地蜷卧在地上像猫一样的他会忽然抬起伸出手,她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夺过了那瓶水,盖子丢在一旁,冰冷的水哗哗倒出。
最后一滴水被倒干净了,空瓶子“砰”一下砸在地上。
林雪看着他,有些茫然无措。
一开始水很多,混合着血,争先恐后地往胸腹的四处流下,后来水慢慢流尽了,只剩下最后一小股血水,沿着伤口静静流淌,分支成更小的流进了模糊的血肉里。
他忽然默不作声了,穴洞渐渐安静下来。
林雪战栗地坐在地上,觉得这一刻是那么的漫长,她不敢接近他,她害怕又有一个人会在她面前死去,她怕去碰他鼻息时,那里却是冷却的。
她忽然奋起,下定决心,靠近两步。
这时,楚萧动了动,侧转身子,四肢僵硬地张开。
林雪一惊,他还活着的,尽管是如此的虚弱。
恍若经历了一场异乎寻常的生死别离,林雪微微颤抖。
林雪跪着慢慢靠近,当来到他的一侧时,他闭着眼的脸庞对着她。
那张脸庞不再扭曲了,渐渐安稳下来,像是睡去了,唯有黑长的眉睫上沾了血迹,倒在他英俊的脸上平添一抹妖异。
那天下午很长,就仿若过了一个世纪,洞外的光从夺目到明亮,再到最后的微弱,终于暗淡。
夜风来了,呼呼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