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在下午六点半，暮日已落西山，整条街道一片昏沉。

街上忽然刮起了风，把地上的废弃纸报掀得漫天飞舞。

原来在风的正中有一条黑色的影子，微微漂浮距地面约半尺，逆着风疾速漂移。在它之后，更是有一团红色的“火焰“，仿佛是摇晃的烛光，短暂熄灭后再度亮起的瞬间已经前行了无数距离。

“火焰”在风里发出低吼，它的引擎竭力地嚎叫。

楚萧把摘下了面具握在手中，眼光深邃，表情略微有些严肃。

“马上我们要到的地方，不会太平静。”楚萧说，“我们必须时刻保持警惕，如果一旦有人识破了我的身份，我们的处境会变得相当糟糕。”

接着，楚萧望向了黑夜的天空，沉默了片刻后开口，“而作为伙伴，我是谁，我不会再对你隐瞒。但是在此之前，我会先对你介绍这个世界，它真正的样子。”他低头看了看表，“应该还来得及。”

“好。”林雪认真地点头。

“我们所处在一颗蔚蓝的星球上，它拥有广袤无垠的大陆以及辽阔边幅的海洋，历经无数年的变迁，从最初的大海大陆渐渐演变为七大洲五大洋，直到现在的五大陆五大洋。而我们最璀璨的文明已逾近三千年，从第一次工业革命的开始，我们的命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然而这场革命却一直没有尽头。”楚萧皱了皱眉，轻声，“如你所见，嵘都的毁灭，是为了研究那个叫嵘沙二号的武器，工业革命的产物。”

“在我们的家。”林雪想了想说，“这些东西都没有。”

“在你们的家，科技的发展程度相当于这里的一千多年以前，当然都没有。”楚萧说，“其实在列车上的那把枪，我都是头一次亲眼看到。”

“我也是。”林雪忍不住笑了笑，很显然，他们之间的“从未见到”不是同一个意思。

楚萧微微一笑，“在很久以前，还是七大洲的时候，有无数的国家，有机而兼容地构成这个世界。大多数时候，各个国家间还是能互相包容和扶持的，尽管偶尔也会爆发摩擦，大的比如世界第一次大战，第二次大战，以及第三次大战。”但他说到第三次世界大战的时候，明显加重了咬音。

“世界大战？”这个词语听着就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胆寒的情绪。

“是的，世界大战。”楚萧点头，“前面的两次由于工业发展规模尚浅，造成的危害虽大，可以承受。第三次大战，起初就炸沉了一座大洲，从此世界沦为六大洲，人们很快地意识到必须马上停战，不然这后果将不堪设想。”

“那停战了吧？”

楚萧皱眉，沉默了片刻，摇头。

“你不是说人们已经意识到了后果的严重了吗？”

“不是不想，是已经不能。”楚萧无声地叹了口气，语气中似乎有一种若有若无的悲悯，“第三次世界大战又被称为智能核心大战。”他竟然笑了，“当人们想要按下停战的按钮时，才发现执行命令不可修改，他们居然被自己研制的智能机器锁定为入侵目标，再后来，这场战役居然变成了人与智能的角逐。恐怖的巨型机器人有一栋楼房那么高，踩在支离破碎的土地上，轻轻一挥手群星都在颤抖，关键的是它们的智慧像精密流转的机械一样。”

林雪像一个安静听讲的学生一样，静静竖起耳朵听着。智能机器人占据了当时一座叫非洲的大洲，竖起了生冷的蓝色机械碉堡，每条银灰色的通道里都有机器人举着机枪巡逻。在它们的中心大脑看来，愚蠢的人类不过是在负隅顽抗，它们节节击溃人类军团，哪怕是人类当空扔下来的最引以为傲的核弹都被他们的磁悬屏障瓦解成齑粉。

屏障是什么鬼？那时候的人们都还不知道能有这种玩意儿，他们创造的机器人究竟制造出了什么逆天的玩意儿。连卧底也不能派，不仅仅是因为长相，是它们的分析力太强了，人们憋屈极了。

眼看最接近非洲的亚欧大陆即将失守，科学家继续搞飞船，据说对木星改造的百年计划基本要完成，当今之计，唯有放弃大部分人，保全小部分人前往木星。

“伴随着飞船的秘密升空，亚欧大陆全面失守。但这时候，机器人并不把新占据的地方也变成钢铁堡垒，而是修复人类的城市，它们把自己当成人了，穿梭在城市里，除了外貌，居然看上去和正常人无异，看新闻，逛街，参观古遗迹，打高尔夫，甚至……游泳。”楚萧神色有点古怪。

很好笑吧，机器人把自己改造了，完全防水，蛙泳仰泳自由泳，还有教练在旁指挥，甚至举行了游泳锦标赛，那一天全世界所有的频道全部被切换，观赏机器人的游泳比赛，机械人小姐舞着呼呼圈在旁助威。

人们试图与智能的中心大脑谈判，可中心大脑根本不屑与人类交流，谈判可以，成为我们的奴役。

“亚欧大陆的人们横跨大洋，逃往西半球。当时西半球的人也很恐慌，机器人打完了东半球肯定要打西半球，到时候资源一定会匮乏。”

“那他们不愿意接受这些人吗？”林雪一愣，小心地问。

“不，他们愿意。”楚萧声音终于有些欣慰，“他们愿意接受这些逃难者，并邀请他们加入地球最后的联盟，而由于这个联盟近乎整合了全世界各个大陆的人，因此更名为国际终结联盟，终结的意义是最终瓦解人工智能。他们齐聚于世界的西方，包含人类剩下的誓与地球共存亡的精英科学家。”

“他们站在高高的演讲台上。”

今天大家都站在这里，我们来自不同的国家，不同的民族，却共聚一堂，是因为信念，这个我们共同的信念，终结智能机械。创造者怎么可能成为它们的奴役，那个以前狗一样被我们使唤的中心大脑觉得我们不配和它谈，那我们就摧毁它，终结它，让它们睁大了狗眼，什么才是人类。

所有人肃然起立，鼓掌声暴雷般响起。

历史上，国际终结联盟成立后的第一仗居然赢了。人们欢欣起舞，庆祝胜利，机械人并非不可战胜。

历史学家举起酒杯，眉飞色舞，侃侃而谈，这将被永远地记入史书，人们会永远的铭记这个伟大的日子。

然而正当人们在歌舞厅里载歌载舞时，谁也没想到，天空中出现了一个无限大的阴影。

居然是一座飞行的机械碉堡。

直到沸腾的烈火从天而降，人们才意识到他们被机械人骗了。它们不过是佯败，趁着人们放松警惕时发起了总攻。

“我之前给你说过一句话，你还记得吗？”楚萧转身直视林雪的眼睛，“这个世界是已经不仅是科学了。”

林雪一怔，忽然想到从楚萧手指迸溅出的火光，它斩碎了那个蓝幕。

······

火焰喷射，地面倾塌，天空碉堡以不可战胜的姿态宣告。

“如果尔等现在投降，成为任我们玩耍的奴役，尔等将免逃一死。”楚萧说，“这是当时那天空碉堡的原话。”

“人们还有还有机会的吧？”林雪仿佛被这个真实的故事迷住了，喃喃。

“也许是上帝想救赎一下这群可怜的人们吧。”楚萧摇摇头，其实他并不信神，可还是这样说了，也许是找不到更好的理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