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德里安现在有些后悔。
他紧紧抓着马车里的扶手,还是时不时被颠得想呕吐,本来就苍白的脸色更是难看了几分。卡斯帕赶车的水平实在让人不敢恭维,马车轮子又一次碾过路面的凹凸不平处,艾德里安感觉自己先是飞离了座椅,而后又在下一个瞬间重重砸了回去,即使是软垫也无法隔绝座椅造成的疼痛。
艾德里安这一刻觉得他应该坚持之前的提议,和卡斯帕两人都骑马,而不是在卡斯帕弄来一辆马车后,就顺从地坐了上去。他拉了拉棕色假发两鬓的发卷,确认假发没有因为这一路的颠簸而在变得歪歪斜斜。撒在假发上的香粉是他不喜欢的百合花气味,他碰完假发后甩了几下手。他是真的一点都不想沾到香粉。
他被套上了一件硬邦邦的外套,头上又被扣了顶造型夸张的帽子,卡斯帕本来还想让他把里衣也换掉,但万幸那件衣服和他一点也不合身,穿上去就像套了个可笑的麻袋,艾德里安得以继续穿着他自己的那件。
然而他心里觉得这一套装扮已经足够荒诞,又或者说,他现在正试图假扮贵族子弟这整件事都像过时的荒诞笑话。艾德里安扯开了一点脖颈里的蕾丝领巾,深深呼吸了一口空气,压抑住将午饭都吐出来的欲望。
“对不住了!”卡斯帕在马车夫的位置上牵拉着缰绳,他连头都没回,挥舞着马鞭。然后马车又重重颠簸了一下。
通往弗思特城堡的这条路确实比不上总有商队来往的道路整齐平坦,但是艾德里安十分确定,他们的马车如此频繁地上上下下,肯定不光是路面的问题,他甚至有些担心这辆马车会不会突然散架。
“卡斯帕先生,您已经驾驶马车很久了,我可以代替您赶一会儿马车,您休息片刻如何?”艾德里安终于忍不住了,他觉得再这样下去,到弗思特城堡门口的时候他可能会站不稳。
但是卡斯帕笑了两声,说道:“不用了,赶车挺好玩的,你坐着吧,艾德里安!”他倒像是真的从当马车夫这事上得到了乐趣,只不过这种乐趣的副产品让艾德里安倍感折磨罢了。
这是一辆样式老派的载客马车,半新不旧,搭乘体验并不会太舒适,但也理应不会让人难受地太离谱。卡斯帕说他从一个善良的马车夫手里借用了一周的马车,而且无需支付任何报酬,虽然卡斯帕是这么说的,但艾德里安很是怀疑,他才不相信一个马车夫会把自己的赚钱工具交给别人整整一周,哪怕这个别人指的是卡斯帕。他也许在获取女性的好感上颇有心得,但这毕竟是两码事。
“卡斯帕先生,您确定这不会给我们带来麻烦吗?”他再三询问,要他这位不怎么靠谱的猎手同伴保证这辆所谓免费借用的马车不会将他们和乡村法庭扯上关系。
“亲爱的兄弟,我像是会偷窃和抢劫的人吗?”卡斯帕故作委屈,艾德里安无动于衷。
看出艾德里安态度的认真,卡斯帕只好耸了耸肩,说了实话:“这是我赌局里赢来的筹码。愿赌服输,我没偷没抢。”至于有没有做些名义上称之为幸运女神的眷顾的小手脚,卡斯帕就略过不提了。反正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其他的也不太重要,是吧。他一个幽灵猎手,也无需对着十字架反省欺诈的罪过,毕竟赫尔女神的父亲可不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银舌头。
卡斯帕给自己不太妥当的行为飞快地找了个借口。
艾德里安没有追问,卡斯帕察觉他好像对赌局里歪歪绕绕的门道并不太熟悉,这让卡斯帕一时间觉得有些有趣,也许他可以找个机会拉这个总是一本正经喊他先生的黑发猎手上赌桌,人在赌桌上总是会暴露出不一样的一面,他好奇艾德里安在那种惊险刺激的场合里是否还能保持他的沉静风度呢?
恶劣的想法在卡斯帕的脑海里一闪而逝,他拍了拍手,催促艾德里安上马车:“别犹豫了,快上来吧,我们越早到弗思特城堡,越早能把马车物归原主。”
艾德里安扶住帽子仰起头,他看到卡斯帕坐在上头捏着缰绳,满脸神气。这人倒是很确定他们俩一起行动就能高效率地解决幽灵。真要仔细算来,这可是艾德里安第一次正式和幽灵打交道,他可是一个完完全全的新手。
“来!”
催促声里,艾德里安没有再多想,顺从地上了马车,然后为此付出了代价。
马车摇摇晃晃地驶过弗思特城堡周边的附属土地,在城堡门口停下了,女仆似乎已经瞧见他们的马车,在卡斯帕扶着艾德里安下车的时候,几个城堡的仆从就迎了出来。
弗思特城堡的建造风格像是两百年前的,粗粝的石质墙面风化得斑驳,缝隙间生满暗色的苔藓,四角塔楼是圆柱体,中庭宽阔,玫瑰花园的半球玻璃穹顶就倒扣在中庭内,成片的玫瑰花圃是城堡大面积的灰褐色中唯一鲜亮的红色点缀。近看这座古堡,它显得更加破败凋敝,塔楼的尖顶上有鸟类成群盘旋,看着像是乌鸦,黑沉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