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过了孔家,最后一个目标就是清笛乡之首的段家了。
号称是连县衙也不得不让他几分的段邦才,看来所言非虚。段家门口就是一对张牙舞爪的石狮子,四开大门雄伟森然,顶上鎏金牌匾“段府”二字,还有持棍家丁看门,好似一言不合,便要将你赶离此地。
赵无安眯起眼睛:“还真比县衙更气派。”
安晴轻轻点头,发丝晃动,语气调笑:“这就是所谓的乡间恶霸吧?其实段家人还挺好的啦。”
赵无安赖在原地不动,她认命般主动上前,解释来此缘由。一个家丁进去通报,不一会,便开门出来,请二人入内。
二人并非官员,也无特殊身份,从侧门入府在正常不过。一入府邸便看到巨大照壁,上刻喜鹊登梅、麒麟送子两图。前院四面回廊,廊柱皆雕游龙,庑顶镶琉璃瓦,五彩缤纷,可谓阔绰异常。
赵无安啧啧感叹:“也真是难为了,不是寺庙,还装修得流光溢彩。”
仆役长相凶恶,态度却谦恭有礼,领二人来到西边一处偏房前,便伸手敲门:“夫人,人带来了。”
里面传来温婉清浅的女子嗓音:“进来吧。”
仆役应了一声是,转头对二人说道:“夫人就在里面,二位请进。”末了,脸上一副担忧的表情,嘱咐道:“夫人向来体虚多病,此番丧子更是悲恸异常,希望两位贵客措辞上多加注意,不要惊扰了夫人。小仆先行谢过。”
安晴敲了赵无安一下:“说你呢。可别上来就是你儿子死了。”
赵无安温颜点头。仆役推门告辞。
二人走进屋子里,在屋内一位仪态不俗的女子邀请下同桌坐下。女子正在以紫锦底面绣一帕白花,身着广袖蓝裙,面色苍白有病容,仍是强撑笑道:“小女子病入膏肓,难为二位接风,在这里陪个不是。”
这位,看来就是段邦才口中活不了多久的夫人了。就赵无安看来,其实身体的病大有可治,细加调理也不是无法痊愈,只是心上的病,早已快把这个本就羸弱的大家闺秀给压垮了。她或许早就知道段邦才在外有浓情蜜意的眷侣,再加上段恪序之死,心病更重一层,确实是风中残烛,将将熄灭。
迫于病痛,段夫人没有大声说话,因而声音听起来也就更加细软清浅:“邦才他事务繁忙,常常不在家,小女子身为妻子,替夫分忧也是分内之事。可能二位前来是想寻我夫君,但有何疑问,我也会尽力解答。”
赵无安问道:“段恪序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段夫人停下手中绣花的动作,在听见儿子的名字时几乎刹那眼眶通红,但她抑制住将将流出的泪水,故作平静道:“我的儿子,他很听话,风流,但不荒唐。敢作敢当,正直果决,是个好孩子。”
赵无安点点头,继续问道:“去土地庙那天,他走之前跟你说了什么吗?”
段夫人回忆片刻,点头道:“有。他说是应好友孔修籍之约,去赏夜景。却不曾说是去土地庙。”
段夫人说完两段话,眼中泪水已经快要抑制不住,赵无安感同身受,不再在段恪序的方面多加追问,改口问道:“你丈夫段邦才,是个什么样的人?”
看着段夫人和安晴同时面露惑色,赵无安索性直说道:“他一颗真心,并不全在你这儿。”
饱受冷落数载的正房夫人像是忽然放松了下来,放下手中绣花,抬头巧笑道:“我知道。邦才他看上的,不过就是我的身世罢了。戏书所说那些才子佳人,花前月下,又何尝不是门当户对方能厮守一世。能得新婚几年惬意,我已知足了。”
赵无安面色微微动容。
时日无多的妇人面带笑容,眼角却有晶莹泪光滑下。安晴揉了揉自己湿润的眼睛,站起身,伸长手臂,用袖子为段夫人抹去泪珠。
“别哭了,你长得这么好看,哭了就不漂亮了。”安晴轻轻为她擦去泪水,却无论如何,也擦不干净。
走出段家,赵无安扬头看见日头已经西斜,一天时间就浪费在了这三户人家身上,不过也算收获颇丰。
“你有什么看法?”他问安晴,“关于案子?”
“啊?我不知道……”安晴无奈地鼓着腮帮子,“我也很着急啊,真的是很着急很着急你看他们都那么难过……可是我真的不知道。”她就个瘪了气的鞠球,在路上慢腾腾走着。
这样的回答倒是在赵无安意料之中,他也没有嘲笑安晴的想法,只是突然伸出手,敲打般的,拍了拍她的头。
“你干嘛!”安晴怒目而视。
“别太难过了。”赵无安懒洋洋地,“生死有命,我好歹也还会背点经书,超度恶鬼不会,给普通人超度以求来世善果,还是有点把握的。”
安晴低下头:“你明明说自己不信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