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子偏远有大片的麦田,麦田中间有栋些许破败的四层小楼。
出门上学以后舒倾就没怎么上过地里,对附近的变化也是晕头转向。
他站在小楼的楼顶上,扒着栏杆往下瞅,瞅着跑来跑去的迷彩服。可从来没听说过还有把人家麦子地当成训练场的,这不是开玩笑吗?
迷彩服们跑着跑着匍匐到地上去了,麦穗老高,遮的严实,他看不见了。
随后天上过了架飞机,飞机上跳下来几个人,半空中开了降落伞,飘着飘着离地面越来越近。
那几个人也是迷彩服。
敢情这还真是个训练场。
舒倾有点儿想逃,有时候人比丧尸要可怕的多得多。他受了电视剧荼毒,一时脑子转不过弯来,觉着自己可能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没准不经意就瞅见了机密情报。
还没等他做出实质性的决定,忽然瞧见草里升腾起来几个红点,直落在跳伞的迷彩服身上。
“我靠……”舒倾脑子更是不够用了,低声骂了句。
枪战片儿?真遇上抓特务或者背叛者了?这要是能记录下来,可得是个多大的看点!不仅如此,运气好的话自己也能在日报社直接转正。
当然,此刻他并不知道自己转正,早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况且现在想往下跑,八成得在混乱里被人打死。
他的确是懵逼了,和平年代,和谐社会,哪来的枪战?
舒倾蹲下身子,在栏杆缝里偷偷往外看。他什么也看不清,却又不敢站起来,只一个劲儿的晃悠脑袋,一边晃悠一边“我操”。
天上穿着迷彩服的人终于落地了,有的落到远处,还有的……落在小楼的阴影里、他视线盲区的地方。
舒倾还在地上蹲着,又是咂嘴又是啧声,实在是看不着什么,腿也蹲得发麻。他干脆歪身子吹了吹地上,直接躺下了。
躺着的时候琢磨了琢磨,自己刚才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儿,真蠢。
一个面上刚毅严肃的人解下捆在身上的降落伞绳便往楼上走了。
他喜欢天台,天台视野开阔,吹着风,看景、看物、看人,方便监督。
四楼通楼顶的铁门没关,拿着望远镜的人警觉,看见挺尸一般躺在地上的身子之后观察了老半天,最终得出个结论,这多半就是个偷偷跑来看热闹的。
舒倾阖着眼,听不着枪声也看不着景儿。
好奇心给了他胆量,好奇心也迟钝了他的感知,以至于身边有人站了半天才发觉。其实一开始就感到出不对劲儿了,不过是把忽然挡到面前的阴影归咎到了飘来的厚云彩身上。
不过这云彩怎么总也不动?
舒倾睁眼的时候正对上另一双眼睛,那双眼睛既清冷又深邃。
他在下面,拿着望远镜的人在上面。
一个在低处,一个在高处。
一个望着一个。
挺白净的,看着乖顺,拿着望远镜的人这么想。
晒得挺黑,胳膊上有肌肉,舒倾这么想。他迎着光了,有些看不清他的长相。后来定了神,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他噌一下子站起来,倚到身后的栏杆上,磕的腰生疼。
这是……梁主任?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过是眉眼间有点像罢了。
“我操!你谁啊!来了不知道说句话?”
“你是谁?”
“我说,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我先来的,也是我先问的你。”
拿着望远镜的人面上明显不悦,似乎下一刻就要暴起了。
没见过到了人家地盘儿还这么不自知的。
舒倾的心都要在胸腔里蹦出去了,他磨磨蹭蹭,小步往一侧挪动,一边挪动还一边给自己壮胆,“你是偷懒儿的吧?我可听说这是训练的地方!人家都在底下跑着晒着,怎么你就上来了?而且你刚才偷看我了。”
“……”是啊,是偷看他了。拿着望远镜的人理亏了,尴尬的轻咳一声。他没再说话,冷着脸也站到了栏杆旁边,举起望远镜。
“你是不是来偷懒儿的?”
“……”
“诶,去年我有一发小儿也当兵了,当兵累不累啊?”
“……”
“你杀过人吗?”
“……”
“你刚才偷看我多长时间?”
“……你能不能闭嘴?”
通常他要是说了这话,手底下的兵多半是有要倒霉的了。舒倾又不认识他,撒了欢儿似的在一旁说个没完没了,像嗡嗡叫的一大群苍蝇。
一个人说话确实特别没意思,舒倾撇了嘴,懒懒地侧着身子看他。
侧脸的轮廓在夕阳底下闪着光了。
“你干什么?”拿着望远镜的人受不住了,偏过头皱眉。
“我?”舒倾笑道:“看你啊,看回来。”
实际上他是不知道回去的路了,怎么也得想个辙子叫人给指路回家,要是能直接送回去那就更好不过了。
当兵的不都乐于助人吗?
俩人都不甘示弱,互相对望。
门口忽然又跑上来一个人。
“报告梁连长!”那个人瞧见舒倾后愣了一下,敬礼改口道:“报告梁义老师,今日战术训练已全部完毕,请指示!”
在外面是要叫“老师”的,免得给附近群众带来压抑感。
梁义有些懵了,这是他头一次被人大大咧咧明目张胆直视这么长时间。
“你也姓梁?梁什么?我没听清,哎……你别走啊!好歹给我指条回镇子上的路啊,我认不得了!”
那两个人谁都没理他,就那么径直走了。
舒倾想跟上,可见着楼下那么些个当兵的,心里没由来的就发怵了。
妈的,谁怕谁,大不了等他们走了之后自己认着星星走!
哎……要是周武在就好了,一个电话儿打过去,他保准马上过来接自己。
他扒着栏杆,看着带棚子的大卡车来了,看着一堆穿着迷彩服的人上了车,又看着带棚子的大卡车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