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朵边上絮絮叨叨，然后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输着液的人睡着了。这可比那天看急诊时候舒服多了，也比在梁义家借宿舒服多了，比发烧难受着逛动物园更舒服多了。

真是年龄越大越疼人。

鬼使神差的，他就想到这个层面上了，憯然给自己恶心一哆嗦。

再一睁眼时候下午似乎都过了大半，身上湿哒哒的全是虚汗，又黏又腻。

梁正趴在床头睡着了，他强打着精神头铆三天了，连轴儿转，身体实在是吃不消。在舒倾拔掉液体之后，困意像决堤大坝的水，势不可挡。

舒倾起床下地，活动活动身子，溜溜达达，肚子饿得一塌糊涂。他摸了摸口袋，没钱，没手机，想买个东西可能都不成，得靠抢的。

隔壁床家属推了推眼镜，“他给你准备好吃的了。”随手指了指梁正，“好像把送外卖那小伙子的保温箱都买下来了……”

舒倾压着脚步走到他身后，果不其然地上一个蓝色保温送餐箱，心里腾地一抽抽。

造孽啊……

箱子里的饭平平无奇，都是好消化的那种，适合病人吃。

他心里没由来的就愧疚开了。

自从到了日报社新闻部任职，前几个月还好说，那真是兢兢业业。后来时间长了，跟几个老员工学会了偷奸耍滑，慢慢就懒了，又仗着梁主任的“器重”，更是在他面前嚣张的不可一世。

稿子经常就胡写乱写瞎糊弄事儿，除非心情特好或者特闲才认认真真鼓捣一篇。

梁主任大人不计小人过，能忍的全都忍了，不能忍的也极少跟他发作。

勺子在白粥里搅来搅去，搅到大米粒都碎了还没停手。

偏傍晚的时候梁正终于醒了，他睡得很不舒服，总觉着有一道目光直勾勾打在自己身上。不咸不淡，不疼不痒，不炙热不冷清。

今夜有风，稍微大了点儿，吹得树枝飘摇。

“你回去吧。”舒倾扒在栏杆上，他借着医院门口明亮的光线能看见梁正眼睛里的血丝，“我这晚上应该也没什么事儿。”

梁正笑笑，点了根烟，“我回去也没什么事儿，陪陪你，免得忽然又记不起我了。”

“得了。”舒倾摆手，“不闹了，对不住梁主任，我错了，再也不敢跟您胡乱开玩笑了，真的！”

“你这话我听过有几次了。”

“……那什么，要不这样，你拉我上学校拿点东西去，我怕有人联系不上我，着急。”顿了顿又说：“顺便洗个澡儿。”

医院离着学校倒是不远，二十来分钟的路程。梁主任点头，俩人在停车场差点迷路。当时情急，忘了把车停在哪个区了。

这么一折腾再加上堵车，回到梆子井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

宿管老师跟昨儿夜里不是同一个人，迷迷瞪瞪，对着电视手里打着毛衣。

宿舍有光透出来，舒倾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笃笃地敲响了门。

“哟花儿！差点儿没让哥想死！我当你今儿不回来了！”开门的同学竟然抬手想搂他。

宿舍里有仨人在，倒是挺齐全。“花儿你二老爷！”舒倾侧身，顺便瞟他一眼，“你们今儿怎么都回来了？刮了什么邪乎风这是？”

“这不，刚发的通知，叫大四的4号之前搬出去。”一同学坐在床铺上打包为数不多的东西。

“不是，你们怎么回事儿？有话非得站着说是吗？没见花儿带男朋友回来了？要么进来说，要么赶紧收拾东西，给人腾睡觉的地方！”

“我操！”舒倾怒了，那装失忆的丢人事儿全都从脑子底蹦出来了，“我看你别叫狒狒了，你叫废话吧！说话能不能正经点儿！这是我上司！我领导！”

梁主任有点尴尬，他本来想坐在车里等着的，后来转念，怕他自己东西拿不了，或者再出什么意外。

可别说，现在的学生真是开放，什么话都敢开口说。

一个戴着眼镜很沉默的同学终于抬眼了，眼睛好像在电脑屏幕上硬扒下来的，来来回回瞅了两下，“哎你们别闹了！这是……这是日报社的人啊！十大杰出青年！”

还有这么高的头衔？

舒倾回头看他，真长脸！

这可是业界大佬，业界深喉！俩瞎闹的学生登时老实了，乖乖地干着自己手底下的事。

这运气好可真不是盖的，说不羡慕他，那是假的。

上学时候系里的女同学愿意围着，这工作了，还“傍上”了日报社风云人物，简直不得了。

等舒倾慢悠悠洗完澡，俩人抱着一堆没拆封的数码产品下楼往外走，梁正还一直琢磨原因，不过适才人多，不方便问。

才到门口便被打毛衣的宿管老师拦下了，她肯定心情不大好，说话语气冷冰冰，“这都十一点多了，你们上哪儿去？”

“老师好。”舒倾勾唇笑，“我大四的。”

“我管你大几的，别的老师管的松跟我没关系，但是到我这儿，十点半封宿舍就得规规矩矩封！赶紧回去睡觉！”

“别啊老师，我宿舍床不够！”

“不够？你俩挤一张不就够了？”随后门“砰”一声关上了。

行了，这下行了。舒倾心里玩命儿飙脏话，心情不好拿学生撒气，是他妈不是人啊？

也是奇了怪了，刚睡完一个姓梁的，今儿又被迫睡另一个姓梁的。这上辈子是不是给老梁家祖坟捣毁了？都什么邪门儿事儿！

“我说，睡觉之前你得洗澡。”舒倾顿了顿，“还有，我那是个单人床，你得侧着睡，要么就上地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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