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着,你在岛上吃着了?据我所知,不是特意叮嘱后厨做,恐怕没人能在外面吃到。”梁正牵了嘴角:“还是说你想吃了?”
“嘁都不是。”舒倾抬头看天,“你是不是从小就吃这道菜了?”
梁正手底下的动作一顿,“想起什么了,忽然这么问。”继而轻笑道:“我妈去世后我就没再吃过,一直到你上次住院。”
老梁家哥俩小时候但凡上火,都能吃到这道呛通气管的菜。
一开始也是被这恼人的气味儿呛得不舒服,吃的次数多了,渐渐也就习惯了。
至于在医院食堂加了胡萝卜那次,完全是厨师自由发挥。
医院的赵主任说,那天半夜他抱着他来的时候很慌,慌到声音气息都不稳得知他病的不算轻,手都发了颤听说他失忆之后也慌,慌到语调像混着水的柔和他撂了一摊子工作,请假的几天电话不断,偶尔也能见着发火儿,可撂了电话又是和煦。
他那个人挺坏,别的员工做错事他不斥责,偏自己疏忽了就得挨训。
他没说过什么好听的话,自己昏迷装难受他也没说过心疼,就是守着,一言不发。
其实加之种种,分明就是特殊对待啊……用他特有的方式。
“所以梁正,是因为我病了你才重新开始吃的,对吗?”
“嗯。”
舒倾忽然觉得自己可能承受不起,觉得鼻子莫名发酸。脑子里就跟搅了浆糊似的混沌,压根儿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电话两端都沉默了。
梁正不是一个喜欢在电话里谈事情的人,他更倾向于两个人面对面,开诚布公。能观察对方的表情,能揣摩对方的心意,而不是仅凭送话听话筒将就糊弄。
“你晚上吃饭了吗?”他开口打破沉默。
“还没。”
“都十点了还不去吃,你修仙还是想渡劫?”
舒倾一笑,如果是在光亮底下,能看到他略显勉强牵起来的嘴角:“我这不是没得着你消息,寝食难安吗。”
“你赶紧跟我打住,说吧,今天该交的稿子,是不是泡汤了?”
“……班儿,你听。”舒倾赶紧举起手机,风声和海浪声通过送话筒传过去。
海风一阵接一阵掠过,海浪一茬接一茬扑赴。
来时壮观,去时淼茫。
他忽然想到刚住进老梁家的头几天,因为出去找房子而产生争执的前一天。那是个星期四,张姐早上起来去市场买菜了。
没有厨房的动静,家中一片安宁。
可能是因为床睡得太舒服,也可能是床上清香的洗衣粉味儿叫人太安心,舒倾在关掉闹钟之后继续回眠。
向来准时的梁主任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再一睁眼,客厅的立钟已经逼近七点半了。
偏那天有个特重要的会议。
梁正叼着牙刷推开卧室的门。舒倾睡得正踏实,歪歪斜斜,身上搭着的毯子被踹到了脚边。
锁骨清晰,艷色不算突兀,胸膛起伏平稳,腰线拉得老长,两条腿叉着,床单被滚出很多皱褶。要不是晨勃明显,要是不知道的人看见这种场面,没准儿得以为才过了一场酣战。
梁正上前走了几步,看着他不经意抖动的眼睫,跪到床上缓缓抬手。
今天没工夫儿欣赏这略带豔情的躯体,他力道不算小的在脑门上弹了两下,“舒倾赶紧起床!”说话的空档儿落了点儿牙膏沫到他脸上。
舒倾无意识的去揉,揉完了拿到眼前去看。
白色,黏稠。
“我操!这他妈什么玩意儿?”他一个激灵坐起身,眼见梁正赤着上半身半跪在旁边,嘴里含着牙刷,大指中指做圈,似乎中间能容下什么柱狀物。
舒倾赶紧低头看自己身上,他揉了揉屁股,所幸内裤还穿在身上,没疲軟也没觉出疼来。
“牙膏沫儿!舒小狗儿你想什么呢!”梁正一声暴喝:“我刚弹你脑瓜崩儿!”
俩人都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某件事儿,心照不宣,面带尴尬。
那个早上匆忙得要命,偏偏还腾出几分钟闹了场不大不小的乌龙。
昨天夜里梁正被催着睡觉,以至于开会要讲话的内容还没记踏实。
他几乎是一边换衣服一边低头熟稿子,那专心又不专注的模样让舒倾都看不下去了,这么磨磨蹭蹭肯定得到。
他不由分说扯了条深蓝色的领带,抬手环过梁正脖颈,动作很生疏,但是特别认真。
那是第二次。
梁正微怔,略垂着眼看他,极细微地牵了嘴角。
那是国子监某个小区十七层楼里的早上,一个平凡到有些不平凡的早上。
找房子俩人闹别扭和好之后,舒倾懒的理他,梁正没辙,就拿着领带往他跟前儿凑合。死缠烂打,像条癞皮狗。
“跟班儿,你丫越来越叼了。”
梁正挨骂也不恼,挑眉垂眼看他认真仔细。
自往后就有了个“心术不正”的习惯,梁正早上总找些材料之类的看,拖拖拉拉就是不肯自己拿领带系,非得耗到舒倾拿着领带凑过来。
整套操作骚得不行,特无赖。
现在是瓦努阿图夜里十点多钟,潮汐漫漫。俩人听着海风声,俩人听着海浪声。一个在电话这头,一个在电话那头。
其实也没多远,不过是一个传输信号的距离。
舒倾觉得自己是真的后知后觉,他恍惚如梦初醒,彻底参悟明白了一件事。
那件事从心底肆意蔓延,从心底蛊动他开口。
他收手放回耳边,“爱人有两种,一种高级,一种低级。低级的那种特俗,看人先看性别。”他借着狂溢的情绪开口:“我一直以为自己特落俗,现在才发觉,其实我挺高级的。梁正,我……”
“去吃饭,”梁正打断他:“舒倾,去吃饭,然后写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