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寻将老汉迎到聚古斋的正座,又用青花盖碗泡了热茶,面带笑意地将茶水放在老汉的手边,李寻趁着老汉的喝茶的功夫,仔细打量起他的行头装扮。
古玩行里有句老话,叫作看物先看人,人贵物不贱。
意思是说如果卖货的人穿着打扮脱俗讲究,那他手里的货估计也不会差到哪去,但如果卖货的人贼眉鼠眼破衣烂衫,那么收他手里的货时,则要小心谨慎。
前些年,李寻还不信这一套,但随着阅历的加深,越发古人说的这话很有一番道理,就像佛经里面常提到的相由心生、衣表心境。
只见老汉上身穿着一件有些磨损的蓝衣大褂,看质地应该是江南地区的绸缎料子,最滑稽的是大褂上面的纽扣,它们扣成一排紧紧地束缚着老汉臃肿的身段。
再看老汉下身穿的是一件黑绒裤子,这裤子乍一看跟北京街头卖的地摊货很是接近,可如果细看不禁令人大吃一惊,原来它是老北京瑞蚨祥的绸缎货。说来也巧,半年前李老爷子过生日,李寻花大价钱买过这么一条,和老汉这条简直一模一样。
看完老汉的打扮,李寻大致可以断定,眼前这位老汉绝不是普通的人家,那么他怀里的货又究竟是什么呢?
李寻看着老汉怀中的蓝包袱,笑道:“大爷,你包袱里的物件能拿出来了吗?”
老汉警惕地看着李寻,抬眼确认店门也已关闭后,才将包袱摆放到桌上,缓缓打开系在一起的疙瘩,李寻紧盯着老汉的动作,好像害怕里面的物件插翅飞走一般。
“你自己看吧,都是我祖上传下来的几个老物件。”老汉打开了包袱,示意李寻上前观看。
李寻双目圆睁,气血上涌,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包袱里面居然有一只宋代定窑的划花玉壶春瓶,它与吴云山照片上的那只简直是双胞胎,两者几乎一模一样。瞬间,李寻的心跳乱了节奏。
李寻伸出双手将玉壶春瓶捧起来,在手心里边转边看,他发现瓶子的品相极好,竟然没有一丝的开裂或剐蹭。
老汉见李寻看个不停,得意般说道:“祖传老物件,真不舍得卖啊,可是谁让我偏偏生了个不争气的儿呢!”
李寻将瓶子放回桌上,按耐住内心的激动,淡淡地说:“哦?能具体说说是怎么回事吗?”
此时,老汉的拳头猛捶自己胸口,骂道:“我老家在河北,祖上三代为官,家境还算殷实,本来可以安安稳稳地过富贵日子,可我的小儿子却是败家子,他整日无所事事吃喝嫖赌,背着我把家里的钱都拿去糟蹋了。
前段时间他又欠下了赌场的高利贷,我为了保他的命,把家里的院子都给卖了,可还是不够还债啊,高利贷利滚利,杀人不见血。”
李寻听了老汉的遭遇,心中不仅没有一丝悲伤,反而有些庆幸,因为这种情况下,老汉肯定要卖急货换钱救儿子,只要李寻绷住,并对老汉摆出一副爱要不要的样子,就一定能杀掉老汉的锐气,从而以极低的价钱将玉壶春瓶买到手中。
“哎呀,可惜你这份家业了,不瞒你说,自从你老刚进门,我就瞅了你的打扮,一眼就看出来不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人。你的心情我相当理解,只是我有个问题不太明白。”李寻瞥一眼桌上的玉壶春瓶,随即将目光转移到别处,摆出一副蛮不在乎的姿态。
老汉轻轻呷了口茶水,说:“你有话直说吧。”
“这琉璃厂那么多店,你怎么就来我这卖货了呢?”李寻之所以这么问,完全是为了进一步摸清老汉的底细,免得他怀揣着其他目的。。
“哈哈,说实话聚古斋的名号,我还是听说过的,都说这里的李爷为人厚道给钱大方,所以就来了,怎么没见李爷呢?”老汉伸着脑袋左顾右看,试图寻找李老爷子的踪影。
李寻见此情形,立马推断出这老汉应该还不知道家父过世的消息,既然如此不如继续隐瞒下去,也好让老汉知道自己还有靠山,而不是孤家寡人。
“老爷子出两天远门,差不多也该回来了,干我们这行才真是走南闯北聚少离多,不过你放心,只要货没问题,我一样能做主。”李寻言辞诚恳地说着,他自己都差点以为老爷子还活在世上。
“这样最好,我现在着急用钱,最迟明天下午就要返回老家,回去晚了逆子的命就没啦,那帮放高利贷的王八羔子什么事都能干出来。”老汉情绪变得激动,两眼冒着怒火。
“既然如此,那你老的货打算卖多少钱呢?”李寻冷冷地瞥一眼玉壶春瓶,漫不经心的试探着老汉的报价。
“我差六万还债,所以就要六万,多一分不要,少一分不行。对了,包袱里还有几块和田老玉,一块给你了。”
“哎呦,刚才刚顾着聊了,算我眼拙刚瞅见它们。”李寻拿起包袱中的几块玉佩,在手掌中细细摩挲着,“是老物件,就是料子小了点。”
老汉劝慰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包袱内的物件一枪打都归你,六万块,成不成给句痛快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