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家住在金陵城东旧区,从国子学走来需穿过一条五里长的街市,唤作黛螺巷,传闻这条巷子里头画眉的黛墨最最有名,城中许多达官贵人家都在此采买。一路走来果然许多水粉店铺,风扫长街,带来空气都含着馥郁芬芳,尤为醉人。
花措笑嘻嘻吟道:“赠君千黛螺,翠色秋可扫,这里是个好地方。”
头顶上一个不高不低却入耳分明的声音说道:“好一句‘赠君千黛螺,翠色秋可扫’,小公子才情满溢,叫人心生仰慕那!”
三人抬头一望,花措立即笑了起来,道:“我道是哪个轻佻浪子,原来竟是你!”
杨文泽原本半倚着栏杆坐着,笑意盈盈地站起身,道:“我可不敢担什么轻佻浪子的名。”说着转身下来了。他今日穿了件湖底金丝线织的长衣,腰上佩戴一只翡翠玉璧,形容没多大变化,依然俊贵,花措瞧那玉璧有些眼熟,不禁多看了两眼。
杨文泽盯着花措看了片刻,说道:“远远就瞧见你们了,没想到果然是你。”
花措道:“我奉命令出宫办事,不想竟这么巧遇见了你,你怎么在这里的。”
“我来这里喝茶,顺道替家母采买些黛螺。”杨文泽细细查看花措的眉毛,“你的眉色浅,这盒翠烟黛正好适合你。”他手上多了一只镶着碎玉小珠的铜盒。
花措一惊,自从上回盛从毓送给她一盒胭脂引来一堆麻烦事,她对别人送她礼物有着本能的戒心,道:“我不能收!”说完觉得拒绝得未免过于绝情,又缓缓道:“这是你特意买给你母亲华煦郡主的,我怎好夺人所爱。”
杨文泽黑眸沉静地望着她,拉过她的手来将黛螺放上去,道:“我特意替你选的,我拿你当做挚友,你还不肯收吗?”
话已至此,花措也不好再拒绝,只得收下。
叶远磕磕巴巴说道:“如今京城里的男儿也流行画眉了么?世风竟……软靡至斯了么……”言语间颇有些痛心疾首。
杨文泽眉头一挑,从袖囊里掏出一盒黛螺来,道:“这位小兄弟若是喜欢,我送你一盒可好。”
叶远慌忙摆手,道:“我堂堂男子汉,眉间自含英武,用不着这样的物件。”说着竟然躲开一丈余远。
花措好气道:“你何必戏弄他!”她将叶远拉上前来,道:“这位小兄弟唤作叶远,是金陵叶氏子孙,我有事正要去他府上。”
杨文泽摸着下巴道:“叶氏啊,那可是大姓人家,祖上出了好些个大官,既如此,我同你们一道去看看,也长长见识。”
花措颇有些为难,她要办的事实在不宜张扬,杨文泽却似乎没看见她的顾虑一样,催促道:“快走啊。”
叶家住的一座三进的大宅,许是因为年岁久远,里头并不亮堂,一应家具摆设也是灰扑扑的,花措微有感慨,不知这叶家当年也是怎样的风光无限。
叶远父亲叶怀古年逾四十,穿着一件古铜色半旧长衫,望上去颇为威严,他道:“我听小儿说三位有要事见我,不知道是什么事?”
花措环视一周,叶远道:“请父亲遣去厅中内外奴仆。”
叶怀古道:“你下去吧,外头的也叫一起退到二门下。”
花措忖度一番道:“实不相瞒,我们此次来是为了叶远买入国子学一事……”
“啪”一只青花瓷杯子摔碎在地,茶水泼了满地,叶怀古站起身,面上的胡须尤在微微发颤,只听一声爆呵:“请你们立即离开,远儿送客!”说着摔袖背对着站立。
众人没料到他反应如此激烈,俱吃了一惊,叶远诺诺喊了一声:“父亲……”
“如今你也不听话了么,你竟要忤逆为父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