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芍药破雪绽放,万千萤火虫蜂蝶纷至踏来。花海中的蜂蝶百虫皆喜吸食初放的花粉,如若一旦一处鲜花绽放,必定惹来群蜂片蝶。
“快快……快研墨。”镜漓推搡着宇文林前去磨墨。另一边镜漓则双手并用,比划这芍药方位。
宇文林苦闷的低头磨着那冰冷的砚台,如伺候主子一般周到。镜漓抽出一张熟宣,铺在桌上,提笔沾来几分墨色,顿笔一点,在熟宣中央以此高阁为中心点上一笔。
“宇文师兄,快去为我报方位!”镜漓催促宇文林左右开弓为自己服务。
宇文林思索片刻,放下手中砚条,浓眉中聚,斜着嘴角说道“嘿?还使唤上你师兄了!”
镜漓白了他一眼,拎起脚就是往宇文林屁股上来了一记,拍着木桌训道“去不去!”
宇文林如老鼠见太岁一般,哀求般的弓身,唯唯诺诺地跑到木栏旁流利报来“巽位九十步,芍药;坤位,四十五步,龙葵花。”
镜漓遵其言语,一一在纸上标作其点。
镜漓将更漏望上一望,离巳时还有一个时辰,可她那小手着实受不了这冷风,一块块红斑冻疮生起。
宇文林趁镜漓不留神,忍着脚步声偷偷溜下高阁,为她取来棉毯。宇文林为趴在桌上候时的镜漓铺上,生怕这丫头冻着。料峭寒冬,两人高处不胜寒,是以,升起火炉待巳时花开。
宇文林被这火炉这样一番暖沐,稍带睡意进入梦乡。一个时辰已过,镜漓掀开棉被趴在栏前观望,于离位两百步处,熏紫的半枝莲杂银雪盛放。镜漓记下方位不断在嘴中默念,紧跟着一步步窜到桌子前,提笔标下一点。
下一花朵绽放为申时,起码要等晌午过后才可见其位。镜漓或是心疼宇文师兄陪自己忙上忙下的,也不忍破其美梦,便将棉毯盖回了他身上。
镜漓通红的小手搭在栏杆上,一点一滴地静待花开。午时已过,镜漓忍着空腹饥肠抖着双腿侯岗。
兀的阁下一片流萤映雪,发出苍日般的耀芒。“坎位二十步。”镜漓益发熟练,一眼定出,转身提笔就是一顿。
宇文林嚼吧嚼吧嘴,收起流至半晌的口水,一个深深的懒腰从棉毯中醒来。宇文林见镜漓丝毫未闭眼,兴许心中惭愧,挠着后脑勺给镜漓又磨起了墨。
宇文林目光扫过桌上更漏,已是申时至末,宇文林怯怯问道“申时又末了?”
镜漓半扬起头,抛来不屑一眼说道“不然呢?宇文师兄?”
宇文林勉了下嘴,低头默不作语地干磨起墨。
“小栗子,要吃酥饼吗?”宇文林猜着镜漓中午必定未进餐,掏出自己衣胸里的一打黄纸包好的芝麻酥饼。
“哪……来的?”镜漓颤抖的声音问来。
“早上出平天阁,偷偷从赫连师兄那要来的!”宇文林贼头贼脑的一脸坏笑。
两人于夕阳欲颓之际,如街头乞丐般,一手捧在嘴下,一边狼吞虎咽地啃饼,一边抹去抹嘴碎屑。
“人间至味啊!”镜漓满足拍拍肚皮赞叹道。突的望见桌上的更漏,已至酉时。她猛的起身,拍去身上酥饼碎屑,专注寻找雪地中的花开之地。
“艮位七十七步。”镜漓又一笔点在纸上。现细细数来,纸上已经点下五个方位。
花海迎着橙红的夕阳伴着静谧的苍雪,一幅山居恋晚图现于人前。镜漓缩在棉毯下抖着小身板,原本晶亮活闪的眼神这一刻也变得无光,整日的候时观花让她有些力不从心。
“宇文师兄……还有……多久……”镜漓声音有气无力,似发起微烧。
夜幕拉开,花海的傍晚更加的寒冷,宇文林将炉火搬到镜漓身旁拍着她安慰说道“小栗子,再撑一会,我们马上就破这图了。”宇文林粲然一笑,眼中那份欣慰传至镜漓心窝里。
月落乌啼霜满天,空山晚夜只有寒鸟悲鸣,野狐幽叫,更有山间的风语声。更漏将时间推缓,宇文林借着昏沉烛火问道“小栗子,为了这图你如此尽心,何故呢……”
镜漓半眯着的眼睛微微张开,双唇吃力闭合说道“为了……娘亲……”
这一语,远在他意料之外。
戌时已至,漫天幽萤如流动星河,向一处涌去,萤火映雪,将黑夜照亮,于雪地桃树之下,一片和田白玉般的昙花化雪绽放,它们那悄然的花瓣这般娇脆,却偏在这寒夜逆着漫天飞雪傲然绽放,虽仅是昙花一现……
镜漓激动地涌出泪花,一步步惹着脑中的晃动走到桌前,拾起冰涩的笔杆,将最后一点定下。“震位十二步……”
镜漓依次连接这六点,最后归于中央这一点,绘成一副奇异的星宿之图,宇文林拿着宣纸借着烛火琢磨,却认不出它是什么来头。
“此星宿为破曲星,乃先阁主的护灵星宿……”暮青雨在她们二人不注意时已悄悄立在阁楼扶梯旁。
镜漓望着暮青雨的脸庞,仰头倒去,不省人事。
“师傅!这……”宇文林扶着镜漓让她不要倒下。
“这图所道厌世园只是镜花水月,此图是阁主对这丫头的考验,今日一见这丫头的倔性,如其先祖一般,刚强的很啊……”暮青雨抱起镜漓,将她一步步抬下高阁。
顺着青雨阁主的发丝镜漓细语嘀咕道“娘,栗子想你……”
厌世是命途尽头,所谓看破尘世就好比大梦一场,这场永恒的路途待你踏及,寻至终极,无非如梦之梦……